鸳鸯的话让冯紫英也是一怔,想了一想,觉得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贾赦和邢氏是属于那种典型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货色,一个好财如命,一个愚顽贪财,对亲情都很淡薄,尤其是邢氏本身无出,对自己两个兄弟和侄女都是视为寇仇,唯恐占了自己便宜,随时提防着。
当然她这个两口兄弟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邢岫烟老爹刑忠好酒烂赌,邢大舅邢德全也差不多,一路货色。
邢氏虽然是迎春嫡母,但是二人关系疏淡,又无血缘关系,邢岫烟好歹还算是侄女,小门小户的,断无可能嫁什么高门大户,对于邢氏来说就无太大价值意义了,但若是给自己做妾,那邢氏倒是可以以此攀上关系,从中捞取一些好处。
所以在迎春婚事逐渐明朗,岫烟看起来无望接替的情形下,邢氏难免就有些失望不满了。
“鸳鸯,这等事儿咱们就不去想了,岫烟是个好姑娘,难道非要进我冯府才算是好出路?”
冯紫英倒也不是矫情,他对岫烟也很有好感,但若是要说人家无意你也想要通过其他手段来让人家就范,那就过了。
“所以啊,咱们就不操那些闲心了,宝玉的婚事才是你们荣国府的大事儿,但愿有一个好的结果吧。”
鸳鸯心一紧,“爷的意思是宝二爷这婚事还有什么变故?或者不太妥当?”
冯紫英看着鸳鸯的美眸,摇摇头:“这种事情都是有利有弊,我也和老太君和太太都提醒过了,权衡利弊,选择最优,既然她们觉得牛家是最好的选择,那自然有她们的道理,再多说就只能让人心里起疙瘩了,没有必要。”
鸳鸯明白了,冯大爷还是不太看好这桩婚事,但这是老祖宗和太太以及贵妃娘娘共同确定的,已经没有改变了,她心里有些隐忧,但也只能藏起来了,如冯大爷所言,再多说也无益,徒增烦恼。
注意到了鸳鸯眼底的一抹担忧,冯紫英心中也有些小感动,这鸳鸯还真是一个实诚人,对人做事都是诚心实意,尽职尽责,只是连自己都改变不了这一切,遑论她一个丫鬟?
握住鸳鸯的柔荑,冯紫英柔声道:“好了,你也就莫要多去操心了,事情也许不是爷想的那么糟糕,好歹也还有一个长公主和宫中贵妃娘娘呢,爷就是多虑了一些罢了。”
鸳鸯走了才是紫鹃进来。
紫鹃的事儿简单,就是黛玉来问若是老爹回来了,她需不需要过来拜见一下。
理论上这个年代这种订婚男女,男方可以去见女方父母,但是没有女方见男方父母的说法,但是冯家这边情况不一样。
冯唐长期奔波于边镇戍边,经年难得回来一趟,这一趟回来,下一次再回京不知道又是猴年马月了,所以见一见未来的儿媳妇,尤其是三房本来就是冯唐这一支,黛玉拜见一下未来公婆,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是事急从权,也无可厚非。
冯紫英给的意见是黛玉可以寻个机会来冯府做客,不用特别正式的拜见,就是一个很寻常的偶然见面,这样既达到了目的,也避免要有违规的嫌疑。
最后才是平儿。
平儿来是商定搬家的时间,另外也要有一些其他具体的安排。
大概时间就定在了六月三十王熙凤这一拨人搬出荣国府到那边去住,那边没有选什么王宅这样的名字,冯宅自然更不可能,所以用了原来最早这座宅院的名字,挺雅致,吴园。
因为最早这是一个洞庭商人所建,后来卖给了这山西官员,虽然改建了一些,但是大体风格未变,还是以江南风格为主,兼具了三晋的一些特色。
终于看到了巍峨的朝阳门,冯唐心情也有些激动。
他几乎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朝廷催得很急,而且冯唐本人也的确归心似箭,所以在过了山海关之后,他便把家小,也就是两个侍妾苏氏、谢氏以及女儿放在了后边,吩咐她们慢行,自己轻车简从,直奔京师城而来。
“冯佐,你安排人去家里报信没有?”
“早就安排人去了,估计家里应该有人在城门处候着了。”经历了两年的风霜洗礼,冯佐脸上的肃杀之色更浓,回到京师城的他一样很是兴奋激动。
“唔,不知道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那边会不会有人,冯佑去了兵部那边?”冯唐随口问道。
虽然很想先回家安顿,但是冯唐也知道只怕没这种好事,内阁和兵部不会如此轻松就放过自己,先公后私,这是规矩,他便是再想家小,也只能忍着,而且估计这个时候紫英也还在顺天府衙办公,尚未回家吧。
“嗯,上午就应该报到了兵部,冯佑此时只怕已经回府里向太太她们报信了。”冯佐也知道老爷的心情,在外几年,几乎没得个安顿休整的时候,这一趟回来,估计连一个月都呆不到就又要启程去西北,这武人的日子就这么艰难。
一行人纵马前行,眼见得就到了朝阳门上,老远就看见了一众官员在门外,文武皆有。
冯唐心中暗叹,这时候来把自己迎着,只怕亥时能归家就算不错了。
来接冯唐一行的是兵部新任职方司郎中熊廷弼,以及一名员外郎,还有五军都督府
几个闲人。
虽说文武殊途,文官素来不太看得上武将,但是像边镇总兵这类武将,无论是兵部,甚至内阁都不敢小觑,毕竟这些人才是真刀真枪和蒙古人、女真人打生打死的,文臣固然可以做出决策,但是如何具体操作去实现战略目的,还是要靠这些武将们。
像冯唐这种在几个边镇都担任总兵,甚至现在还临时兼任两个总督的武将,便是来一个兵部侍郎迎接,也不为过。
理论上,冯唐已经具备了和当初王子腾挂任兵部右侍郎一样的资格,只不过现在朝廷对于授予武将挂任文职十分慎重,非万不得已不会轻授。
“见过冯大人。”熊廷弼在冯唐面前并没有托大,还是很客气的拱手一礼。
冯唐也很客气的回礼,“熊大人客气了,劳烦熊大人来接,冯某愧不敢当啊。”
“冯大人何出此言?卫国戍边经年,难道还当不起熊某几步路相接?”熊廷弼朗声笑道:“冯大人请吧,尚书大人和两位侍郎大人都在等着您了,甚至内阁诸公也都很关注您此番回京的情况,辽东局面牵动万人心啊。”
冯唐笑了起来,“既然诸公如此不放心辽东局面,那又何必非要冯某跑这一趟?这不是折腾冯某么?从东北到西北,这相距数千里,马都能跑死几匹了,冯某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熊廷弼环顾了一眼四周,叹息了一声,陪着冯唐走了几步,其他人都知趣地保持了距离。
“若非万不得已,朝廷又岂会非要招大人回来?”熊廷弼现在是职方司郎中,掌握整个大周军机情报,这既包括外部敌人的威胁,也同样包括内部军中的一些不稳情况。
“这么糟糕?”冯唐皱起眉头,一边走一边道:“敬轩我还是了解的,纵然在边镇上呆的时间短了一些,以他的性格倒也不至于和西北诸将闹得这般僵才是,哪里就到了这种地步?”
熊廷弼沉吟了一下,筹措着言辞:“敬轩兄在漕运衙门呆太久了,不太习惯西北那边的情况,他在蓟镇担任总兵期间也相对安稳,而西北四镇,自唐兄你也是清楚地,素来清苦,朝廷的粮饷时断时续,这两年情况略好,但是也很有限,加之哈密和沙州收复之后,后勤线拖得太长,补给消耗极大,敬轩大手大脚惯了,……”
冯唐脸色平静。
陈敬轩的性子他是知晓的,未曾在三边那些苦地方呆过,便是如大同、山西这些地方都没有去过,自然不太清楚那边将士的情形,还在按照漕运衙门那一套来行事,肯定会激起三边将士的极大反感。
你讲求奢靡,食不厌精,烩不厌细,难免就不接地气,而且陈敬轩本来就和西北边将们没什么交情,人脉稀薄,若是你能把粮饷如数准时要到,那也罢了,可不但粮饷依然时断时续,而且还把固原军一部给抽到西南去平叛。
水土不服打了败仗不说,还要被人裁撤并入新成立的荆襄镇,现在更是连甘肃镇和宁夏镇都要合并了,这如何能让西北将士忍耐得住?
没有立即哗变反叛,那也是因为宁夏平叛才没两年,但如果没有像样的解决方略,西北糜烂几乎是不可避免了。
可是自己去西北又能如何?这裁撤合并如果朝廷早就有了定计,无法改变,那西北将士肯定难以被安抚,而且安抚也要说银子,朝廷能拿出多少银子来?听说还要建淮扬镇,那像西北四镇肯定就是二娘生的了,谁肯在你这边多花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