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快莫说这些气话了,冯大爷那也是因为公事,没听见这京师城里一个月来全都是说通仓大案的么?”平儿莞尔一笑,“听说冯大爷这一二十日里都是住在府衙里,从未回家,那如何能怪得了他?外边人都想方设法找门路想要搭上线,冯大爷自然不能开这个口子,所以才不肯和外边联系,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平儿,你这小蹄子,他还没有把你收房呢,你现在就先向着他了,日后这不是合着伙儿来对付我?”王熙凤站起身来叉腰冷笑,“他忙公务,难道你和小红去了他府里两趟,平时那瑞祥宝祥也不回家问一声?还不是根本就没把你我放在眼里,他出不来,难道连那两个小厮也打发不出来问一声什么事儿?”
平儿啼笑皆非,这位奶奶一旦不讲理起来,那也是真的难伺候。
“奶奶,那瑞祥宝祥就算是来了,您能把这种事儿告诉他带话给冯大爷么?”平儿平静地反问:“不能吧,谁能保证他们不把风声透露给外人,嗯,我是说冯府里边的其他人,……”
王熙凤一时为之语塞,但随即又恶狠狠地道:“我说不说是一回事儿,他没安排人来过问一下,那就说明他根本就没把我们打上眼!”
“奶奶!”平儿也有些无奈了,“冯大爷现在身份不一样了,遇上这样大的事情,肯定每日都是忙着处理这些事情,岂能因为其他事情分心?再说了,我们去也没有敢说明什么事儿,小红也不知道,那他怎么可能因为个人私情而影响公务?这根本就不可能嘛。”
王熙凤辩不过平儿,但是又抹不下脸来,只能气呼呼地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那双凤眼看着平儿,许久才道:“平儿,我现在是看穿了,你这小蹄子一颗心是早就拴在他身上了,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平儿被吓了一大跳,但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王熙凤在诈自己呢,本想反驳,但是却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幽幽一叹,“奶奶,只有您和奴婢二人,奴婢也是一辈子打算跟着您的,原本也没想过其他,但是冯大爷为人在府里也是有口皆碑的,自打那时候琏二爷还在的时候,冯大爷就待奴婢极好,不过那时候奴婢也只是觉得冯大爷待人可亲,做事公道,也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倨傲,待下人也都和蔼可亲,虽说这府里宝二爷对下边人也好,但是我们还是能感觉出不一样,……”
王熙凤有些惊讶和好奇,“有什么不一样?”
“宝二爷是对他喜欢的,或者是生得俊俏的女子才好,对其他人却不尽然,而冯大爷对人的感觉却是一视同仁,都是那种平淡却又不冷漠的感觉,嗯,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出来,就是给大家就是很愿意亲近,但是却也有些敬畏的感觉,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亲疏,只不过即便是不熟悉的,他也能很和蔼地对待,而且也很讲理,……”
平儿也形容不好冯紫英的态度,但下边人都说冯大爷的感觉很复杂,有时候如沐春风,有时候又觉得望而生畏,也说不出一个具体印象来。
王熙凤细细听了平儿的介绍,也算是明白了平儿这丫头对冯紫英的复杂感觉了,这是混杂了崇拜、亲近,当然更有感恩和爱恋的一种特殊情结了,比起自己对冯紫英那种还夹杂了功利的感情,要纯粹得多。
轻轻叹了一口气,王熙凤也收拾了情怀:“好了,我也不在你面前说冯紫英坏话了,要不你怕是真要和我翻脸了,……”
平儿笑了起来,“打是亲,骂是爱,奴婢哪里会那样不知好歹?奶奶不觉得您现在的情绪,就有些像当年怀了巧姐儿的情形么?”
王熙凤一怔,回忆起当年自己和贾琏恩爱的情形,现在却觉得无比陌生而又膈应得慌,甚至想起贾琏的模样都觉得一种厌恶,也不知道当年自己怎么就会觉得贾琏也是一个人物,而现在看来,简直和冯紫英提鞋都不配。
见王熙凤发愣,平儿又道:“其实奶奶这会子也是因为怀了身子的缘故,当年您怀巧姐儿的时候也是这般,情绪不稳,要说,这一会您都要好多了,若是冯大爷来了看您一回,再有些安排,奶奶也就能安心了,自然情绪就会好转了。”
平儿的贴心话让王熙凤心中既暖又舒坦,越发觉得这个丫头待自己的忠贞了,自己却还说那等话,委实有些过了,心中愧疚,嘴里却不肯饶人:“哼,他来安排?他能安排个什么?肚里这个孽种怎么生下来,去哪里生?生下来之后又怎么办?这些事儿烦的我睡觉都在想,哪里得个安宁?”
“总归有办法,奴婢相信冯大爷连通仓大案都能办下来,现在城里人都在交口称赞,遑论这点儿事情?”平儿倒是对冯紫英充满了信心。
“行了,你也别吹捧他了,待到哪天他把你收房了,你在床上好好伺候他就行了,我还不了解他,这比说什么好听的话都强。”
王熙凤忍不住揶揄了平儿一句,弄得平儿脸唰的一下子成了一块大红布,忍不住跺脚:“奶奶,有您这样说话的么?人家好心好意说正经话安慰您,您却来打趣奴婢?!”
“我这话哪里不正经了?你迟早不得被他收房?”王熙凤见平儿这副情形,反而乐了,越发来劲儿,她是过来人,又只有主仆二人在,自然说话就没什么顾忌,“那家伙在床上
如狼似虎的,你虽然也不是一无所知,毕竟还没破过身子,若是没点儿手段,哪里经得起他折腾?”
平儿眨了眨俏眼,欲言又止,却被王熙凤看在眼里,“有什么就说,难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奶奶,你还别说,奴婢还真的有些好奇,我看冯大爷在您身上那劲儿,不像是……,要说他也娶了宝姑娘和琴姑娘,还有尤家姐妹,琴姑娘也就罢了,但是宝姑娘和尤家姐妹看那体格身材,都应该是能生养的,为啥这么久了就没见动静?还有那金钏儿也早就被冯大爷收了房,金钏儿的体格看上去也挺好,似乎也没有任何动静,为啥算起来奶奶也就和冯大爷那么几回,奶奶却能怀上了呢?”
这一番话大概也是藏在平儿心里许久了。
论理二尤跟随冯大爷一两年了,宝姑娘琴姑娘也嫁过去半年了,还有金钏儿这些跟在冯大爷身边许久,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都不见动静,奶奶却只有那么几回,就这么巧,还是奶奶的身子与众不同,还是奶奶自个儿的确在床上有些不一般的本事?
平儿的这一席话倒是把王熙凤给问蒙了,脸红一阵白一阵,这话该怎么回答?
她怎么知道?
说自己身子特殊,还是床笫间手段厉害?好像都不妥。
运气好?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人家屋里那么多女人,天天伺候着,还不知道花了多少手段本事,也没见影儿,自己就能一发中的?
这还真不好解释。
见王熙凤被问得张口结舌,脸却难得地红了起来,没等王熙凤恼怒,平儿却先替她下了台阶:“兴许就是奶奶的身子丰饶不一般呢?便是宝姑娘也有些生嫩了,尤家姐妹却是胡女,未必适合冯大爷,金钏儿那边,也许她不敢在宝姑娘和琴姑娘之前坏孩子吧?……”
“为什么?”王熙凤一愣,迅即反应过来,冷笑着道:“薛家姐妹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吧?你不是说金钏儿没和长房二房在一起,独自伺候铿哥儿么?若是聪明,便不会去得罪金钏儿才是,至于说早怀晚怀,对她们姐妹俩有什么影响?金钏儿要真怀了,那也有冯家太太替她做主,谁还能敢对她做什么不成?那才要真的成了冯家罪人,扫地出门都是轻的。”
“金钏儿是个精细人,怕是不肯去触怒宝姑娘她们的,……”
平儿却不像王熙凤想得那么简单,各自所处的角度不同,自然想法也不一样,当丫鬟的如何能与正经主子较量?再说冯大爷宠你,但冯大爷又不是天天在家里,万一人家日后也生了儿子,你如何是好?
王熙凤还欲再说,平儿却抢在了前边:“奴婢打算今日便去冯府那边,先去见金钏儿,让金钏儿找个机会和冯大爷说一声,……”
王熙凤心思一下子就被吸引走了,点点头:“嗯,这样也好,和他说一声,看他怎么拿主意。”
“奶奶就尽管放宽心吧,冯大爷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更何况,万一奶奶肚里是个男孩,也总算是他们冯家的根儿,现在冯家可还没有男嗣呢。”平儿又道:“即便日后沈家奶奶和宝姑娘以及林姑娘她们有了孩儿,那奶奶这个也和他们算是兄弟,别的人也许会在意,但是冯大爷和冯府太太肯定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