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黄头家吃完晚饭出来,地上堆积的雪厚得可以埋住膝盖。
葛老伸出手,雪花一片接一片落在他的手心,望着空中漫天飘飘洒洒的雪花,心中叹道:不知这场瑞雪会不会兆丰年。
下午接近傍晚时分,外出去最近的镇上置办年货的人回村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华严界沦陷了十之七八。
偌大的疆域只剩下一方海域和半个凉州,其他大州和海域几乎全被攻占,听逃难到凉州的修士说一些宗派势力为了保存实力而主动投诚,有一就有二,如此反复,九御界的实力越来越强,华严界修士的抵抗越来越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雍州,扬州,青州。
“中州呢,也是拱手相让?”有人问起,中州的实力最强,九御界最先进攻的是环绕着中州的四大州,一直以来战力未损。
逃难的修士回道:“九御界的狗杂种们之所以迫不及待地改元,就是因为他们在中州吃了大亏。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第一次攻打中州,九御界派出百万修士大军,咱们华严界的修士几乎占了九成。中州被他们整整围困了十年,所有出入的通道都被占领控制。要我说,中州儿郎都是好样的,没有人投降,所有修士,无论实力强弱,全都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兵临城下之时,赵皇仍旧下令不准从普通百姓中征兵,就算百姓们想出力,也要等到修士死完再说。因为修士死了,哪还管得了百姓呢?”
“赵皇也死了?”
“不确定,有人说死了,有人说死的是上任赵皇,不如问问这里有没有和我们一样逃难的中州修士?”
连问了四五声,没有人应答。
置办年货的人只说到了这里。
深一脚浅一脚的四人顶着大雪回家,没过多久,只有许亮头上的颜色没有变化。
御华元年的第一场大雪,夜夜空中没有月亮。
御,取自九御,驾御之意。
华,取自华严。
逃难的修士还说,誓与家园共存亡的修士悲痛大哭,有人喊着华严末世五十年,有人喊着华九五十年。
抖掉身上的雪,葛老给师父和祖师们上了三炷香,没有提及今天听到的消息,只说明天正式收徒。
许掌门推门进来,点上灯,说:“希望战火不会燃烧到我们这里。”
“是啊,他们两个呢?”
“陈浩陪许亮在外面扎马步,我担心小亮会意气用事。”
“不担心陈浩?”
“小浩毕竟来我们这里没多久,你要说他心里有多大的怒火,我是不信的。”许掌门插上三炷香,拜了三拜,平心静气地说道。
没有归属感,何来国仇家恨之说?
短短六个月,自认为很了解陈浩的葛老也不敢打包票,他也不愿意去打这个包票。
陈浩与他不同,他是华严界土生土长的人,背负着老伙伴们的深海血仇,肩负着保护这个村子的责任,他推卸不了,也不会推卸。
“师兄,要不把小浩送回禁地?”许掌门再次问同样的问题,既是出于保护陈浩的好意,也有另外一种心思。
如果他和师兄都死在九御界的刀下,又如果陈浩能够修炼有成,或许宗门的传承中断不会发生。
但那只是如果,不确定的未知太多,华严界的叛徒层出不穷,现在谁敢拍胸说可以直视人心?
站起身的葛老起身看向坐着的掌门师弟,良久笑道:“不如你去问问?我们可以打赌,就算你说破嘴皮,他都不会走。除非…”
“除非你和他一起走。”
“对,我不会走,他也不会走。师弟,我有句话一直没和你说。”葛老推开门,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
正堂门口,两个差不多身高的少年一动不动地扎着马步,任由雪花落在身上和头上。
“什么话?”
许掌门走到他边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不瞒你说,师父说的希望,我深信不疑。年轻时,心比天高,我一直认为自己比你更适合成为宗门的希望,在境界迟迟停滞不前而你又一步步追上我,那个时候我怀疑自己了。但在大鱼告诉我陈浩体内有圣龙血脉的那一刻,我心里有升起了希望。所以哪怕现在九御界侵占了整个华严界,哪怕我现在死去,我仍然充满希望。”
许掌门看到师兄眼里闪过一道光,不禁怀疑自己长期以来的坚持是否真的错了。
曾经他也相信师父口中的希望,但师父仙逝,师兄失踪,一众老友死在他面前,他心里对希望的信任终于碎了。
师兄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当初偶然得到地图,几乎在场的人全部嘲笑我,后来得知我不知天高地厚地要闯禁地,一个个都认为我必死无疑,我自己也认为是九死一生。但谁想到,我会遇到即将化龙的大鱼,又会捡到怀有圣龙血脉的陈浩,更会安然无恙地从禁地里出来。也许老天也要我对未来充满希望吧,我在禁地里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忧国忧民的年轻人,为了皇朝安定,他虽死无憾。”
“咱们的天破了!”
“破了又如何,衣服烂了可以穿,大不了等有钱了把衣服缝补好或者买件新衣服。哈哈哈,穷不过三代,除非穷的人自己认为无力改变,那就没办法了。”葛老突然童心再现,跑出灵堂,跳进雪里,笑呵呵地问道:“我们多久没有打过雪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