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想戴这块手表,并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因为它是块古董表,三叔给的。
三叔是丁老太爷家的老三,名字就叫丁寞三。他家祖上就是做钟表铺的,已经传了好几代人。三叔从他大哥丁寞驰,也就是丁建的老爸手里接管这钟表铺的。据丁老太爷说,打怹从他的父辈手里接了这铺子,就一直不知道这块表是干嘛用的。超大的表盘,很不符合现代的审美,又丑又笨重,最关键的,这表还走不准,要了命了。价高了没人买,价低了又舍不得,鸡肋,到最后实在没辙,干脆作为奖励给晚辈们。然而丁家跟我平辈的这几位,丁建和丁超包括三叔的女儿丁茜,根本瞧不上这东西,家里好表太多了,根本没人拾这茬。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于我们家跟丁家是世交,亲骨肉一样,在我考上大学那年,三叔就把这表奖给了我。拿到这块表的时候我欣喜若狂,对追求名牌的丁建和丁超嗤之以鼻,说他们没品味,不懂欣赏,这块表完全符合我的审美。从那时起,我就把它珍藏了起来,从来没舍得戴过,只是偶尔拿出来看看。
想想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恍如隔世。再看看眼前现实的生活,拥堵的交通,龟速的车流,每一个车屁股都亮着刹车灯,好像无数个傻逼在瞪眼看着我说,“怎么着吧,就是不动,你撞我呀!”
更苦逼的生活从郭珊珊去参加完同学聚会开始。
那天是她同学打电话来让我接她回去的,她已经喝的不省人事。回到家里又是哭又是吐,拉着我的手,抱着我的脖子,跟我畅谈人生。看着她满脸的鼻涕眼泪,我拿着毛巾一边给她擦,一边在水盆里投,心里想的全是对她那帮同学的复仇的计划。她说了近两个多小时,我硬是一句没听清,只记得她最后说了一句,“存钱买房。”
于是我的噩梦开始了。这个可怕的念头让我本来就拮据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旅游没有了,购物没有了,聚餐没有了,游戏没有了,电影不看了,就连水果都只有苹果和梨,想吃个葡萄都得去我妈那。最让我崩溃的是,性生活也没有了,理由竟然是为了把套子钱省下来。于是我耐心的跟她讲解,其实没有套子也是可以性生活的。换来的是她踮起脚反给我科普不戴套子的坏处。不戴套子,不卫生已是小事,一旦怀上,是生还是不生?生,养不养的起?孩子抚养费哪里出?买房更是遥遥无期;不生,就得去做人流,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说,还有可能落下后遗症,严重的可能会影响下一代的质量。今后有条件孕育下一代的时候,由于之前犯下的错误导致无法生育,或者胎儿畸形怎么办?后悔一生啊。
恐慌外加愤怒的我,已感情为赌注,把性生活的彻底取消计划改成了至少一个月一次。于是她笑眯眯的拿出一盒套子放在我手上,告诉我,这是今年一年的。是啊,十二支装。可是,在计划的执行上,她并没有遵守规定,每次都以“今天太累了”、“心情不好”,之类的借口推脱,还告诉我无欲则刚,慢慢习惯了就好。
我还不到三十,教我无欲则刚?臣妾做不到啊!硬挺着过的那些日子,看见恐龙妹都是瓜子脸,遇到美女就浮想联翩,碰到波淘胸涌的,当时就有生理反应。
一路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到了上班的地方。一进公司大门,就看见前台的小美女端坐在那里,我正准备开始浮想联翩,她就站起来冲我嚷嚷,“刘义,快去付总的办公室,他们说要改你的方案。”
我一听就急了,“疯了吧,下午就要去甲方公司了,现在改?”
冲到业务部办公室,有几个人正在他电脑面前指指点点,除了付总之外,其中两个人是公司的同事,还有一个我没见过的。他们看见我来了,立马端起电脑,拉着我往会议室走。
原来,那位是我们今晚要会见的日本客户的中国代理人。互相介绍认识了之后,这个外表与气质双衰的代理人就开始对我的方案提出一些简直是无稽之谈的意见。我本来就很反感别人对我的方案指手画脚,骄傲的专业水准不允许任何人质疑,丫特么一外行,还激昂慷慨的跟我理论,而且用词很不友好。我再特么喜怒不形于色,同事也看的出来我想骂街了。一个劲的跟我使眼色,要我冷静,别干傻事。我强压着怒火给了他们一个很有风度的微笑。那孙子接着说,“我其实最不满意的不是这些,最失望的是你的这个布局,那么重要的展会,我们拿这个位置花了很大代价的,你看你这里,这里,都空着,完全没有把空间利用好,本来我们还可以展示更多的商品的,多展示才能加大销售的几率嘛。你们这个完全是为了美观,根本没考虑我们参展的目的,哎,你们这个方案做的,真是让我无语了。”我一下站了起来,伸出一个手指,心里说,你他妈的懂个屁,老子最擅长的就是空间规划,你个连留白和节奏都不懂的玩意还一本正经的跟我谈空间利用,况且日本人本来就很喜欢“空”的概念。一个精密仪器的厂商,难道要像摆地摊一样把商品到处都放满?品牌形象何在?像他们这样完全不知名的产品在国内不做形象设计,不打广告,你摆的满地都是也不会有人买呀。但是看到付总惊恐的表情和那哀求的小动作,这些话我终究还是埋在了心里,用手点指天花板说,“好的,您的意见对我们很重要,我们马上改进,一定做到您满意为止。”
于是,苦逼的一天正式开启。
经历了废寝忘食和天昏地暗之后,终于改好了方案。我站起来伸了伸腰,才发现公司里只有我们四个了,我本以为可以交差回家了,谁知甲方的人说,他们老板还在等我们去汇报方案。于是赶忙收拾家伙,驱车前往。
老板是个日本人,开始我还生怕语言不通会影响自己的表达,结果没想到这哥们是个中国通,早期业务开展在台湾,后来转到大陆,久居中国,普通话说的很标准。
方案过了一遍,他没提任何意见,只是说了句,“你们觉得没问题就好,我相信你们的实力。我就一个问题,你们吃饭了没有?”这话暖的我几乎要潸然泪下。
于是我们一起前往早已预定好的饭店。酒桌上聊的很欢乐,尤其喝到高兴的时候,这位日本老板还拉着付总的手,说了句,“瓷器!”众人都被逗的哈哈大笑,付总也拉拉他的手,竖起大拇指,“铁磁!”眼看着客户关系友好,生意是跑不了了,但是回想起我的方案被改的面目全非,还是心有余悸。同事看出了我的心思,劝说道,“干嘛呀,别那么酸,跟钱过不去啊?他们喜欢就按他们的来,干活要随东,到时候展会销售不好再把锅甩咱头上?何必呢。”
是啊,那是人家的展厅,不是你的作品,何必较真呢。心里万分的感概,伴随着些许惆怅,曾今的那些矜持和追求,都在利益的勾引下,被我脱的一干二净,它们远远的看着这个没有灵魂的我,发出一阵阵挠心的讥笑。
不出意外,我又喝醉了。
渐渐的,饭桌上嘈杂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觉得自己已然架风而行,踏云而动,随着气流随风飘摆。客户消失了,同事也没了,我无比的欣慰,因为我看到了丁建,丁超,丁茜还有启东和九杆等等好多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有的带着女朋友,有的带着男朋友,大家说说笑笑特别欢乐,我们又回到了那充满激情的岁月里。而我的身边赫然就是我的初恋女友姚露,她还穿着上大学时我们一起买的那件小洋裙,头发披着,脸上的烟熏妆透着年轻的不羁和性感,我的生理反应来了,一种久违的激动涌上心头。大家围坐在街边一家大排档的桌前,我想听听大伙在聊什么,却听不清楚,忽然丁建跟隔壁一桌的两个男的吵起来了,没吵几句就动起手来,几个兄弟都喝大了,一起冲上去对付那两个人,结果竟然不是人家的对手,全部被打翻在地,我硬挺着艰难的站起来,准备要上去帮忙,忽然眼前一黑,就醒了。
原来是个梦。
那是上学时候的事了。跟兄弟姐妹们一起去看演唱会,看完之后吃夜宵时发生的,一晃已经有七、八年了。梦里的片段跟当年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打架的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我记得我是被钝器击中头部,直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想到这我突然感觉头真的很疼,像是有人把手伸进我脑子里使劲的捏了一把。回忆了一下,想起刚刚的庆功宴。操,假酒。看了看四周,是自己家里,我应该是被同事扛回来的,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这几个哥们确实够意思。
这也没办法,自己实在不胜酒力。
我感觉脖子和前胸都是汗,黏不拉几的很不舒服,想翻个身,发现自己下半身已经麻了,我摸摸自己的口袋,想找到手机看看时间,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忽然想起自己戴了手表,就抬起手腕,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表盘上两个指针的方向,“七点五十?”不可能啊,到甲方公司都快九点了,这怎么还不到八点,早上啦?也不对呀,7点50天该亮了呀,我操,这表真是走不准啊。于是我努力翻找手机,终于在客厅的包里找到了。时间是2:26分,“妈的,这什么破表啊。”我想把手表上的时间调回来。就拉出表冠,用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的捏住,可僵直的食指却不小心按到另一个按钮。
那一瞬间,我感觉身体像触电般的一阵冷麻,所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紧接着我的头朝下猛地栽了过去,转了五、六个360度后,又恢复平稳,全身的细胞好像都分散开了一样,变成了无数个单体,有一个强力的吸尘器想把我所有的细胞都吸走。那种感觉虽然只维持了不到1秒钟,却让我感到了无边的痛楚,那种经历让人胆寒,一辈子都不会再想体验第二次。
知觉渐渐的恢复,周围震耳欲聋的巨大噪音让我的头再一次被重创,就像是上万人一起在疯狂的叫喊,远处还时不时的射来刺眼的灯光。我努力的让瞳孔适应着,一边流泪,一边看着慢慢清晰的一切。
这怎么可能?
丁建,丁超,丁茜,启东,九杆,还有正搂着我胳膊的姚露,一个不少,我惊奇的看着他们,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可声音太吵,他们根本不理我,大家都朝着一个方向疯狂的叫着,我随着大家的目光望了过去,竟然是那个熟悉的舞台,演唱会?又是那个梦?补充一个完整版是吗?
但这梦完全可以乱真了,简直就是身临其境啊。不对,这不是梦,所有一切都是真实的,我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又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痛!痛的如此真实!我惊慌的摸出裤兜里手机,诺基亚7210,而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2009年6月30日19点50分。
我操,7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