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九天鼓起勇气,大胆地看向总督。“可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总督笑了,老将军们也笑了,孙将军擦去了眼角的泪花。他们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开始从阴霾中走出来了。只要把道理讲清楚,他日后必将遇风云而化龙。
“小九啊,”总督欣慰地呷了口茶,“来,坐,喝口茶。”
“你啊,让我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上战场之前总觉得,伤亡在战场上如此平常,壮士之死,轰轰烈烈,虽令人惋惜,但凛冽豪迈,光荣且不朽。可真的当自己的下属出现伤亡时,那感觉,仿佛自己被掏了心,挖了肺。
“我记得在第一次指挥后,伤亡了好几百,我悲痛得一周吃不下睡不下,消瘦得眼睛快钻进了眼眶。每晚闭上眼睛,那些将士们的笑脸总在眼前挥之不去。我彻夜难眠,愧疚和悲痛快将我生吞,掐着我的脖子,让我窒息。
“在那一刻,我甚至希望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战士,希望战死的是自己,这样就不用背负如此大的责任,也不会如此痛苦和内疚。
“我想要找人倾诉,可上官、长辈们却只说‘将士之死,不足为奇。你内心太软弱,是作为将军天大的错误’。”总督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涣散,手中的茶杯微微颤抖。
“小九啊,”总督又呷了口茶,定了定神,“这些都不是错误。也永远不应该被当成错误。你现在的所有情绪,我们都曾感受过,你不是一个人。正是这些脆弱、感性与同理心,才让你的人格变得完整。它们极为正常,同时也是一个人真正想要成为大将必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小九啊,将士们需要你。我们大家都需要你。将士们在踏上战场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伤亡。而这些英雄真正希望看到的,是他们的血流得值。如果我们每个活着的人从他们身上汲取教训,积累经验,努力让日后的伤亡减少,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怀念。
“生死是每个人的必修课,而这一课对于将士来说,会来得更早,也更真切。逝者如斯夫,或许接受他们的离开,向前看,才会让他们和我们,都更释然一些。
“你还是那个骁勇善战,百折不挠的沙九天,是伟大的战士,是不可替代的指挥长。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要成大事,百折不挠。别怕,有我们在,我们永远支持你。”
“别怕,有我们在,我们永远支持你。”沙九天默默念了好几遍。可能他自己都没感觉到,泪水都流到下巴了。“总督———”沙九天轻声唤了一下,眼神透亮了起来,仿佛心里的积雪瞬间被暖阳晒化。
看到沙九天的目光变亮,一扫之前的颓丧,神色越来越坚定,所有的将军都倍感欣慰。
其实,总督和几位老将军还做了更多的总结,知道没抢救过来是因为军医没有内力。而当时有内力又懂救治的只有沙九天、莽牛和芍药三人,而这三人恰恰都已经受伤昏迷。总督已经悄悄下令,为屠魔军团征调修炼过内功的军医,如果实在不好找,就向仙祖城的药园求援,药园的郎中很多都修炼过内功。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在重要的是要让沙九天明白,他的指挥没有失误。
“谢谢总督!谢谢各位将军的关心!我会好好总结,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沙九天精神抖擞地站起来,给总督和所有将军行了个军礼。
“嘿嘿,这点小事儿就能把你打倒,我可真看不起你了。”柯老将军戏谑着,所有的将军都笑得很开心。
“你先养好身体,等所有伤员能够起来走动时,我们一起祭奠阵亡的战友。”总督边说边站起来,向外走去。
沙九天和孙将军马上跟上,要送总督和老将军们到营帐门外。
掀起营帐门帘,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营帐外站满了屠魔军团的将士,焦灼的目光集中在议事营帐的门口,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看到总督和沙九天等人走出营帐,二千将士单膝跪地,齐声高叫:“请指挥长不要辞职!请总督不要批准指挥长辞职!”
所有人马上就想到传出消息的必然是前面搀扶沙九天的两个侍卫,他们听到沙九天要辞职,急了,马上通报到全军团,希望能够阻止。
“看看,你惹了多大的事儿。自己处理吧。”总督促狭地对沙九天眨眨眼睛,悠哉悠哉地和几位老将军走了。
沙九天热泪盈眶,怔怔地望着地上密密麻麻跪倒的人群。这些人都是他的战友,他的兄弟姐妹,他的亲人。
眼含着热泪,沙九天运起内力,“兄弟姐妹们,我没有辞职。是总督和大将军们开导了我,让我明白辞职是逃避,逃避你们,逃避自己的内心。我还是你们的指挥长。我将继续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清扫黑魔!”
“噢噢噢——”所有人都从地上跳了起来,尽情地欢呼着。声音回响在化龙山脉,回响在黑色荒原。
三日后,屠魔军团全体,包括后勤军团,都来为屠魔军团首批阵亡战友送行。
因为要送他们回家乡,尸体不好保存,只能先烧成骨灰,再用瓮罐送回去。
整个军团都以白巾缠头,沙九天和孙将军带头,对着三个装着骨灰的瓮罐三敬军礼,庄严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