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上清宗覆灭过程,这数百年里,被八景宫翻来覆去地研究,有关“围点打援”的致命问题,虽未亲见,也能猜出大概,自然决不能重演在自己身上。
可是,要想在“底线”和“优先”之间,寻找到平衡,真的不容易。
罗刹鬼王的设计,参罗利那的切入,实在是凌厉如刀。
更何况还有极祖,还有造化剑仙……
如今根本就是四方四隅,齐攻中央,随便挑一个出来,也是纵横天地间,难尝败绩的顶尖大能,又岂是能够轻yi解决的?
或许,这是一场持续千百年、甚至绵延数劫、数十劫的灾难,八景宫是按照“长线”来考虑的,也必须按照“长线”考虑。
这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像渊虚天君那般,在短时间内,轰然爆发。
他们考虑的,不只是现在,还包括几千、几万年之后的事。
同时,他们也相信,除了一手制造了这个烂摊子,且完全不可测度的罗刹鬼王以外,参罗利那也好、极祖也好,也都不可能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
难道乔天尊不知道,自己的言论会让谷梁老祖及相当数目的散修失望吗?
他当然知道。
可从另一个角度看,谷梁老祖这些人,此时投向八景宫,打的很可能就是“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的主意。
而八景宫的“冷漠”,却可以逼得他们必须用更积极的态度去面对这场劫数。
就是投向渊虚天君,也没什么。
一方面,这些散修改变不了双方实力的对比;而另一方面,多了这些人、这些力量,对此时的渊虚天君来讲,却是相当的助力,或许,能让他多一些与参罗利那抗衡的资本?
现在的八景宫,真的需要渊虚天君这么一位盟友来冲锋陷阵。
所以,对渊虚天君的做法,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
乔天尊隐约觉得有些古怪,是他久不在真界,短了见识?
他对渊虚天君这种渡天劫的方式,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此时的天域梭之后,风暴化为模糊魔影,又崔嵬如山,仅从视觉上看,倒似马上要将月色吞没的样子。
参罗利那还在发力。
刚刚,这位外道魔主还想切入天劫,顺势给余慈一记狠的,但姹女阴魔那档子事儿一出,它倒是给猛闪了一记,遭受天心反噬——虽然对此它也不放在眼里,可终归还是不那么舒坦。
因此,魔焰风暴吹卷得更激烈了,所在半边天域,甚至已经没有了天与地的差别,像是乌黑绝壁,闪耀着鬼火,倾压过来。其间火瘟、刀蚁、千毒龙各自显化,魔意汇聚,化为沉沉乌云,先一步席卷出去,直欲蔽空掩月。
如此威煞,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绝大部分天劫的强度,地仙以下,哪个能承受得住?
同时,参罗利那的意识,也在真实之域和现实层面往来切换,持续压迫渊虚天君的明月真意。
可就在这时候,它也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渊虚天君显化的真意,是不是太稳ding了些?
就算天劫过得再儿戏,境界的提升,总要有些反应才对,这是一个“变强”的过程,但也是一个波动较大的过程。
参罗利那本来是想着趁机发力,看能否一举摧毁其还不稳ding的境界。
可事实就是——无懈可击。
这完全违逆了宇宙的法理。
面对这种情况,就不该去考虑“奇迹”之类的东西,而是整个地推翻前面的判断……
然而不等参罗利那彻底转变过来,便在连天接地的魔焰风暴之前,也是在中天明月之侧,一具身影,悄然化现。
其披袍佩冠,装束齐整,像是一位即将登坛做法的高功,然而浑沌无面目,眼耳鼻口七窍均无,正是在重创柳观之后,已经消失很久的无面法相。
无面法相本是余慈神意的载体,但这时候自有运行法度。
它立在风暴之前,个头完全不成比例,眼看就要被乌云魔意吞没之时,袖中忽然飞出长卷,就此舒展开来。
漆黑的底色,就像当前的夜空,而其上星图,又与夜空星辰遥相呼应。
一颗颗星辰在长卷上亮起,一道道神明虚影就此显现。
如此神异之景,参罗利那却是漠然以对。
在他外道魔国之前,如果上清三十六天神明尽复,道兵齐备,或许还有抗衡之力,如今这法相不过是得了些召劾神明的神通,全无实质根基,便是把诸天星君召一个遍,又能怎样?
魔焰风暴席卷而来。
亿万火瘟,身受加持,可以与地仙媲美;
上千刀蚁结阵,同样是地仙战力;
千毒龙的毒性运使到极处,腐蚀法则,归入外道。
如此威能,倾压而来时,三五个地仙都要头痛,而这还只是参罗利那外道魔国威胁的一小部分。
一界修士,都能看到,夜空斩分两半,乌黯秽浊的一边,是极度强势的姿态,持续浸染月光所照的清明一侧。
无面法相身上道袍贴身,长袖向后狂卷,乌云贴面,似乎马上就要给淹灭掉。
至于那些神明法相,正如参罗利那所想的那样,终究由元气凭空凝就,比不得十三外道化育之妙,在魔焰风暴的重压下,如风吹烛火,转瞬欲熄。
这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力量。
然而便在此时,虚空之上,忽有巍然门户,高逾万丈,切入明月与无面法相之间。门户之上,神明异兽,各有所表,循天道法理阵列排布,月光隐透,使这云端天门仿佛镂刻透明,却不减煌煌之威。
魔焰风暴吹到“天门”之上,硬是给挡了个严严实实,任“呜呜”风啸,也不得寸进。
而紧接着,门户打开。
只开启了一个“小缝”,却分明是沟通了奇妙未知的虚空。
虚空裂隙的幽暗,只维持了最短的一刹那,随即便被光芒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