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万众瞩目之下,日轮般的车驾悬停在八极宗巨舰上空,酷似颅骨的车辇“左眼眶”中光芒中骤转炽烈,一个人影从中走出,身躯瘦长,居高临下,俯视整舰巨舰,自有翻云覆雨,主宰沉浮的浑然气魄。
自孟都公子为,一应高层修士都躬身行礼:“恭迎鹤巫。”
“都是一时之俊杰,无须多礼。”
蝉鸣一般的独特嗓音里,来人举步下来,言语也还和蔼。身后却还跟着一人,宽袍大袖,青丝垂流,虽衣饰妆容有异,但意态端方,自有一番雍容姿仪。
前面那位,余慈是认不太出来的,但后面那女子,他则印象颇深:
雪枝?
此时,附近修士的私语声压得更低,但一直没有停下:“眉如翎羽身如鹤,这就是飞魂城席大巫苏双鹤?”
苏双鹤一来,已经蓄势待的赌赛也停滞了。作为飞魂城的席大巫,在城主幽灿闭关不出的年岁里,他和夏夫人、幽煌三人,成为飞魂城的三巨头。其中夏夫人因城主夫人的身份,更为然,而苏双鹤主外,幽煌主内,都是跺一跺脚,北地三湖就要晃三晃的真正权势者。
八极宗、碧波水府等虽也算是中型宗门里面出挑的,也许宗门内也有一两位能够与苏双鹤比肩的强者,但和飞魂城这类大宗门相比,差距却是全方位的,还有一道很难逾越的鸿沟,且档次就差那么一级,平日里的利益关系更直接,受到的压力也更大,这一点,还不如一些小门小户。
不过十数息的时间,各宗的高层纷纷赶来,到八极宗巨舰上拜见,一时间好不热闹。像余慈这样坐在大会场的修士,连上去混个脸熟的机会都没有,不过愈热烈的私语讨论,还是把气氛炒热。
“苏双鹤不是早就去域外避劫了吗?我听说,这些年的祭典都没参加的,只能让别人代劳祭祀。”
“啧,你怎么知道人家没回来,要是我藏在这边一个美娇娘,怎么也要常回来看看的。”
“那个玉尺社的雪夫人吧,原先在湖上也挺出名的,叫什么雪枝来着!没想到,她的后台真是一位大能……”
“唉,当年老子要是咬咬牙,舍得家什,说不定也一亲芳泽了,还能抢得苏大巫的头啖汤!”
“……”
“噤声,不要命了?”
众修士拿看死人的眼神,去看那口无遮拦的蠢货,不动声色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谁人不知,飞魂城上继巫门法统,尤其是那稀奇古怪,又诡谲莫测的咒法神通,能锁拿恶念,千里追魂,这蠢货敢在人家眼皮底下说怪话,回头稀里糊涂死掉,也是正常。
听着耳畔乱语,余慈也在沉吟:“苏双鹤……”
余慈对这人不熟,但看到他身后的雪枝,就隐约知道白衣为何笃定双方会有交集了。
事实上,事态的展,远比他预料的快得多。
主楼上的拜会还在继续,但中途却听苏双鹤朗声一笑:“今夜我到此,实是修行之余,放松一下心情,诸位既然行了赌赛,便各做各的去吧。能观这一轮夺丹斗符,想来长夜不至于虚度。”
他既然这么说,各宗修士自然也要听着,当下非八极宗阵营的,就知趣地纷纷告辞,但四宗的主事者还是留下来,以全礼数。
孟都公子向程济世打个眼色,后者会意,叫人去做一番安排,以适应接下来因苏双鹤而来的“门户洞开”的麻烦。但另一方面,苏双鹤不去别的船上,偏到这里,也是给了八极宗好大的面子,在赌赛中,说不定也能借几分势头。
此时,苏双鹤依旧笑盈盈的,真如游湖饮宴一般:“区区天紫明丹,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引得万人火并,实在不像话。诸位能以赌赛决定归属,分寸把握得极好。而且我听雪枝讲,各位邀来玉尺社一众伶伎,歌舞助兴,消弥戾气,此法甚妙。孟都贤侄……”
孟都长身而起,躬身应道:“但请鹤巫吩咐。”
“坐,坐,今晚上你是主人,不用这么拘束。我只是多嘴问一句,听说你专门去邀请湖上一位伶伎,叫冷烟的,有没有这回事?”
此言入耳,孟都公子心头就是微寒,不自觉和程济世对了一眼,都没想到,苏双鹤竟然如此直接,当然,他们更想不到,雪枝竟然真能请动这尊“菩萨”出来,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端坐在苏双鹤身后,雪枝眸光掠过孟都公子和程济世的脸,眼帘低垂,掩住其中翻涌的波澜。
这就是宗师之威,这就是权势之力!
便是孟都公子这般一时之杰,面对苏双鹤的敲打,也是进退失据。可以想见,今夜之后,她雪枝夫人在环带湖上,就是真正“一言九鼎”的人物,再无人能动摇她的地位。
这不正是她当年委身于苏双鹤,真正计算和盼望的吗?
做此人的外室多年,如今终于一步登天,触及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目标,就算是心机了得,她身上还是起了一波轻微的颤栗,精神也有些恍惚起来。
便在此时,她听到苏双鹤的笑语:“孟都贤侄是真英雄方能本色,何必思前顾后,做那扭捏姿态。那冷烟乃是雪枝的手帕交,确实是清冷自持,色艺双绝,非同流俗,思其仪容,至今亦心驰神往,不知今夜可来了吗?”
他声音朗朗,主楼之上及附近会场,都听得清楚。也在此刻,余慈周围送来的眼神,变得很是微妙。
探究有之、感慨有之、幸灾乐祸有之,甚至连怜悯都有一点儿。
楼上已正式传话下来:“请冷烟娘子上楼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