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宝光的指引下,余慈寻到一处绝妙的用功所在,那是一个幽静小巧的山谷,仅两三亩大小,少有人迹。北边山壁上,有一道山泉自岩隙渗下,悄然在谷地中形成一个小潭,潭水幽碧,清冽甘甜,里面甚至还有两三种鱼儿游动,颇具野趣。
清幽的环境非常适于思考,据宝光说,前些年,于舟老道便喜欢到这里来,一坐就是七八天,只是近些年来得少了,这里反成为小道士偷闲的净土。
如今,小道士又把它让给了余慈,希望这儿能带给他灵感……
余慈脑中确实闪烁着灵光。
这灵光是慕容轻烟远行前,无意间的那句话引发的,又在这清幽小谷中孕育滋养。
当时,慕容轻烟提到了南松子,而余慈便想到,在南霜湖上,南松子那厮曾嘲知他的符法是个破烂,而在此之前,那厮还说了几句很生动的话:
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
这便是余慈脑中灵光的真正来源。
余慈手上不停,五指轮动,挑得虚空中一枚灵符来回滚动。正是清心咒。与之同时,他的心里始终转动着三句话:
符必有灵。
灵者,通窍是也……
窍窍相通而灵光焕然,符成矣。
这三个句子,堂堂正正书写在《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的总纲中,其中最后一句,解良仙长还曾将其提出,与另两个句子并列,用来论述何者为符、符之关键在何处、如何画符这一串递进的概念。
余慈也是模仿着解良,举着符书研究了整整两天,终于从千言的总纲中,摘抄出这三个句子,同样是扯出了递进关系,然后,一qiē都清晰起来。
窍窍相通……
余慈以前一直把它理解为画符时,神意元气要流动不息,前笔后笔横贯纵接,笔笔相通。这本也是没错的,可如今他觉得,他似乎是简单的问题想得复杂了。
按照解良的说法,画符无外乎布精气、书图象,以通神灵……这里的“布精气”,即是存神意元气于符上,可是存zài何处?
那便是像南松子所说的那样,画符需知窍,“精气”、即修士以神意驱动的元气,要存到“窍”里去。
余慈松开手,让清心咒悬浮在眼前,伸指比划两记。虽然没有真正发力,可是随着心念的流转,指尖有一种轻轻陷进去的感觉。
如果感觉无误,那么经过多日来无数次的试验,他找到“窍”了!
所谓“窍”,在符箓结构上,便是符箓最关键的结构结点,就像是运用“连星秘术”时,星辰连线的转折发端;但还原到具体的画符过程中,却纯粹是一种感应,那是随着手法的轻重缓急,于有意无意间,形成神意元气交流汇聚的“窍眼”,像是大江水流相激而形成的漩涡,神意元气便在其中生成最玄妙的反应……
在余慈的理解中,“窍眼”便如人身穴位,彼此之间,神意元气必须贯通无碍。而神意元气在窍眼之间交通的路线,则是灵符的经络骨架。如此,经络骨胳窍穴完备,一道灵符的结构才算真正完成。
此亦符箓仿象傍势之理,取得却是“人身”这万物之灵长的模子,故而窍通曰“灵”。
以最简单的清心咒为例,屈曲的“静”字笔划中,便结有五个窍眼,其中有神意元气往来反复,这也就构成了整个符箓的经络骨架。待符箓结成之后,便与天地灵气彼此交通,外界灵气也是通guo这五个窍眼,循着神意元气的循环线路,辐射到整张符箓之上。
如此内外沟通,气聚含灵,方能称得上是一张灵符。
余慈盯住前面悬浮的清心咒符,在通了理论之后,也不是说立刻就能利用上的。后面这几日,他为了把握那微妙至极致的感觉,失败了不知几千几万次。此刻,经过长时间的蕴酿,他觉得又进入到最佳状态。
手指伸缩两次,终于从起笔之端下手。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新注入的神意元气含而不发,沿着已经成形的“经络骨架”的路径,慢慢前行,虽慢却稳,既稳且细,恍惚间,又像是驾一叶轻舟,凌于大江之上。
初时是逆流而上,他还在想着如何动用舟楫,但到后来,手眼与心同一,不分心、不着意,任它何等险滩漩涡,顺水逆流,我自运舟如飞,在怒涛激流中借势而上,速度越来越快,用力越来越轻,到最后,忽觉得江水奔腾如龙,突然离了大地,直腾云霄。
余慈一下子被甩了出去!
惊魂动魄之下,他猛然醒来,恰见自己手指正划出符文的最后一笔,食指咄咄颤动,本应屈折婉转的笔意忽然一转,便如恍惚间那条化龙飞去的滔滔大江,铁勾银划,矫然之姿,竟似真要破空飞出一般。
这还不止,指尖与符箓之上聚集的灵气激烈摩擦,竟发出一声铮然鸣响。
如击玉罄,如撞铜钟,音色似清越又似雄浑,一时分不清楚,只知道这声音悠悠长长,在谷中回响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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