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谦谦对他的态度,从来没有变过。
他对她好的时候,她泰然处之,没有恃宠而娇。
他对她恶言相向的时候,她也是不卑不亢,没有反唇相讥。
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却有着二十岁成熟的心性。
想到她不知经历了多少事情,才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态,二皇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脸上越发沉肃木讷起来。
宏宣帝看着一向伶俐洒脱的二皇子,居然呆着一张脸不说话,不由在心里长叹一声,便又问二皇子:“若是你没有异议,朕就要下旨了。裴谦谦以后过得好也罢,歹也罢,跟你毫不相干,都是她自己的命罢了”
二皇子的思绪被宏宣帝惊醒,见宏宣帝又要“赐婚”,心头大急,鼓足勇气对宏宣帝拱手道:“若是儿臣愿娶,父皇是不是能网开一面?”
宏宣帝嗤地一声笑了:“刚才还说没想娶人家,现在又做出一幅勉为其难的样子。——如果谦谦是朕的女儿,朕也不会愿意将她嫁给你”
二皇子再次垂头丧气,半天没有言语。
“下去吧。好好想想,若是你能让裴家人心甘情愿将裴谦谦嫁给你,朕就成全你。”宏宣帝坐在龙案后,眸光沉沉地盯着地下跪着的二皇子,面上微微含笑,一派莫测高深的样子。
二皇子也是机敏之人,已经转瞬之间,便想到了父皇的用意,想到这桩婚事若是能成,对大哥和大嫂的冲击。——可是他舍不得放手……
二皇子捏了捏拳头,咬牙抬头问宏宣帝:“父皇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宏宣帝淡淡地道,“下去吧。”
二皇子对宏宣帝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去。
宏宣帝在养心殿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见外面已是天黑,便传人过来沐浴盥洗。
收拾妥当之后,管燕喜的内侍托来了银制海棠花样式的托盘,里面放着六个挂牌,便是宫里面这段日子可以侍寝的妃嫔。
宏宣帝向来不好女色,后宫的妃嫔数目稀少,连隆庆帝时候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看着托盘里面的牌名,宏宣帝伸手点了点楚华朱的挂牌,问那内侍:“楚贵人的牌子怎么在这里?”
楚华朱进宫之后,宏宣帝就暗示过,说她要守孝,又说她年纪幼小,不用制她的牌子。
那内侍此时得了别人的打点,支支吾吾地道:“孝期已过,且楚贵人很想为君解愁,为主分忧。”
宏宣帝看了那内侍一眼,手里伸到托盘上,取了楚华朱的挂牌摩索了两下。
那内侍的眼里露出了明明白白欣喜的眼神。
宏宣帝微微一笑,又将楚华朱的挂牌放了下来,一只手在托盘里逡巡着,将所有的挂牌都取出来,又放下去。
那内侍眼睛都看花了,战战兢兢地问:“……陛下,难道都要召?”御六女,真是龙精虎猛……
宏宣帝哼了一声,将托盘拨开,肃然道:“皇贵妃今日有疾,朕忧心忡忡,无心他物。——都撤下吧。朕要去看护皇贵妃去。”说着,起身就走。
外面的内侍赶紧宣道:“摆驾凤栩宫”
托着托盘的内侍冷汗淋漓,连忙跟着出去报信去了。
楚华朱今日孤注一掷,将宫里所有的暗线都调动起来,只求一击得中,求得圣宠,才能一步登天。
谁知等了半夜才等到有人传来消息,说圣上今日不召人侍寝,径直去生了病的皇贵妃宫里看护皇贵妃去了。
楚华朱心里又添了几分艳羡,坐在自己宫里沉吟不语。
伺候她的宫女过来劝她:“小主不用心急。日久天长,圣上总会明白小主的心意的。”
楚华朱摇摇头,想到柳梦寒那里传来的消息,定声道:“不能等了。我得想个法子……”
看着自己屋里佛龛里供着的一尊羊脂玉送子观音像,楚华朱忽然灵机一动,对外面吩咐道:“给我熏香,沐浴,我要去凤栩宫旁边的小佛堂为皇贵妃娘娘彻夜祈福去”
那里的小佛堂本是为宫里的妃嫔要斋戒的时候设的,一般时候只是有宫女打扫而已,没有妃嫔进去上香。
听了楚华朱的吩咐,那宫女眼珠转了转,掩袖而笑:“小主好聪明的心思,奴婢自愧不如。”说着,赶紧出去吩咐宫女内侍抬水熏香。
沐浴完毕,楚华朱又换上一身银白色滚蓝边绣竹叶纹的单薄宫装,头上艳饰尽去,只插了一支羊脂玉的如意云纹簪子,脸上脂粉未施,有份楚楚之色。
伺候楚华朱的宫女也是暗线之一,对楚华朱十分尽心。便仔细打量了一下,虽然小主这样装扮,清丽若三秋之菊,可是如今见天气渐凉,小佛堂又没有地龙和炉子,穿得这样单薄,未免有些托大,便劝楚华朱再披上件薄氅,以挡寒气。
楚华朱却推脱了,笑着道:“我身子健壮,不碍事的。”
这一晚,楚华朱在小佛堂焚香诵经,十分虔诚。
皇贵妃晚上略微有些发热,到了天亮时分就褪热了,睡得十分安稳。
宏宣帝在皇贵妃的宫里陪了一会儿,到底年岁大了,又是多年用心力过甚的人,未免体力有些不济,便歪在皇贵妃床边睡着了。
四皇子见状,叫了两个内侍进来,一起将宏宣帝挪到暖阁里面南窗下的长榻上。
四皇子倒是一宿没睡,细心地照看皇贵妃。
宏宣帝次日醒来,看见四皇子的样子,心里十分安慰。
皇贵妃也醒了,看见宏宣帝和四皇子的眼里都有些血丝,宏宣帝的脸色还更憔悴些,忙微微欠身行礼:“让陛下受累了。”又抚着四皇子的脸,心疼地道:“母妃无事,小四去睡一觉吧。看这眼睛都抠搂了。”
四皇子担了的心,如今见母妃醒了过来,不再发热,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觉得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对宏宣帝行了礼,道:“父皇,小四去睡了。”
宏宣帝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