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夸两个孩子命好,虽然没了娘,可是有圣上照拂,又有心地良善的姨母加继母用心照应,也给裴舒芬颇传了一些贤名出去。
时光倏倏,已是两年过去。
这一日,正是冬至时分,再过两个月,就是裴舒芬十五岁及笄礼了。而宁远侯楚华谨,再过三五个月,也要结束两年西北指挥佥事的外放生涯,回到京城交差述职。
宁远侯太夫人亲自带了裴舒芬去大觉寺进香,同时给在西北的宁远侯、在宫里的皇后娘娘、三个皇子,以及大公主祈福。
到了大觉寺,太夫人带着丫鬟婆子直接去了天王殿求签,裴舒芬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来到了大雄宝殿上。
裴舒芬心满意足地四处看着,想起上一次来得时候,自己还是裴家里面一个苦苦挣扎的庶出女,如今却是宁远侯的正室夫人。虽然封诰还没有下来,可是裴舒芬自信,等她同宁远侯楚华谨圆房生子之后,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一路看过来,桐叶眼睛尖,居然在佛前供着的一排长明灯里,找到了挂着裴舒凡名字的长明灯,“夫人您看,先夫人的长明灯居然还亮着”
裴舒芬眉头跳了两跳,故作不在意地道:“可能是我母亲还在继续添香油吧。”说得是裴家的夏夫人,裴舒芬的嫡母。在裴舒芬看来,只要有银子,就没有什么办不了的事儿。
谁知旁边领着她们过来的小沙弥却合掌念佛道:“施主有所不知。我们大觉寺的规矩,人死如灯灭,就不给添香油了。”
桐叶听了这话,凑过头去,往挂着裴舒凡名字的长明灯那里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道:“这里用的是什么香油?先夫人过世也快两年了,怎么两年前的香油还剩了这许多啊?”
小沙弥正色道:“许是佛祖有灵。先裴夫人是一品忠贞国夫人,得圣上封谥,想是福泽深厚之人。”
大齐朝的人都相信,长明灯是世人在世间的化身。活着的时候点了长明灯,死了的时候,长明灯自然也就熄灭了。——就算当时没有立刻熄,若是不添香油,时间长了,自然都会熄的。
裴舒凡的长明灯,自她死后,整整燃了两年。这件事,就是在大觉寺,也是从上到下都引为奇事的。
裴舒芬听了小沙弥转述的奇事,心里很不舒服,扶着桐叶的手,在那一排摆着长明灯的供桌前来来回回走了几趟。
“桐叶,把那灯端过来给我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这样稀奇。”裴舒芬停下脚步,拿了主意,两眼望着桐叶,微笑着吩咐道。
桐叶看了看裴舒芬,又看了看那长明灯,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一样,对裴舒芬福身笑道:“夫人别急,让奴婢去看看。只是这里都是火,奴婢担心被烫着了。”
裴舒芬微微退后两步,离那供桌远了些,才对桐叶笑吟吟地道:“小心些。若是烫伤了,定不会让你白烫。”
桐叶点了点头,道:“那奴婢就僭越了。”说着,往挂着裴舒凡名字的那盏长明灯伸过手去。
一旁的小沙弥急忙阻止道:“施主不可……”
裴舒芬往旁边微微斜了一眼,走在她身后的贴身丫鬟桐星忙上前一步,挡在小沙弥身前,笑着道:“小师父行个方便吧。我们夫人想求个签。”
小沙弥满脸通红,却不敢再往前走,只是双手合什,举着念珠,不断念着佛号。
裴舒芬这才上前一步,装作有些着急的样子,往正探身去供桌上取长明灯的桐叶背后拍了一下,道:“可好了没有?”
桐叶的手刚够到那盏长明灯,被裴舒芬在背后一搡,桐叶手里故意一歪,裴舒凡的长明灯顿时倒在旁边一盏挂着“贺宁馨”名字的长明灯上。
两盏长明灯交错着倒在一起,灯座上挂着的写着名字的红色小铁牌也被拖散开了,灯油四处流淌起来。两盏灯的灯芯里的火焰突然一下子都黯淡下去,像是快要熄灭的样子。
小沙弥在后面看见,暗道不好,抢上前来,想把两盏长明灯赶紧扶了起来,却被桐星又笑吟吟地挡住了去路。
“施主在佛前不敬,赶紧回去念七七四十九天的大悲咒吧,不然……”小沙弥没法子,眼露不忍的神色,低声提醒道。
桐叶听了,有些心慌意乱,赶紧把两盏灯扶了起来,摆放整齐。又把两个写了名字的红色小铁牌,照了先前的位置,分别挂在长明灯的底座下。
她一时匆忙,就将两盏长明灯的位置放反了。于是本来应该属于裴舒凡的长明灯,现在挂了写着“贺宁馨”名字的红铁牌,而贺宁馨的长明灯下,则挂了写着“裴舒凡”名字的红铁牌。
大觉寺里的长明灯,都长得一个样子,完全是靠灯上挂着的红铁牌来分辨归属。
就算裴舒芬亲眼看着,也分不清谁是谁的灯,自然也不知道两盏灯被交换了位置。
她只看见,那挂着“裴舒凡”红铁牌的长明灯里,灯火越来越黯淡,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完全熄灭了。
而旁边那盏长明灯,下面挂着写有“贺宁馨”名字的红铁牌,却在突然黯淡之后,又慢慢地燃烧起来,越来越亮。
这一刻,大齐朝都察院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家的后院里,他的嫡出女儿贺宁馨,正从昨天傍晚落水的晕迷中慢慢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