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之下露出的,是已经五十五岁的杨涟。
相比较当初被流放时的风采,眼下的他皮肤坳黑,不过精气神倒是不错。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在他旁边的那头水牛也缓缓站了起来。
杨涟将自己的竹筒水壶和东西装进了布袋,挂在了牛角上,然后坐在了牛背上,骑着牛便要返回家中。
这一路上,杨涟倒是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诸如万言扬、冯三元这等诸党官员,尽数在水田之中插秧耕种,日子寒苦。
杨涟有朱由检的特别关照,来到大理后,领着六亩地,一头耕牛,三只猪,十几只鸡鸭和两只羊。
除此之外、便是他那坐落在苍山洱海边的一个小院。
当然、他这样学识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是负责种地,包括万言扬他们也是一样。
让他们种地,是朱由检想让这群只知道嘴炮的家伙吃吃耕种的苦,因此他规定了万言扬等一百多名发放到大理的官员,必须每人种三亩地。
两亩自己吃,剩下一亩则是供应齐王府,让朱由检亲口尝尝这群嘴炮文官所种的米。
除了种地之外,他们还有别的任务,那便是教导滇西的少民读书识字。
自天启四年开始,被发放的官员基本都有这样的工作。
朱由检给他们制定了严格的标准,诸如万言扬等人,被判流放十年,十年内不得用银子铜钱,还要被锦衣卫监察。
吃的米是他们自己种的,而盐酒茶肉和杂书等东西,都需要他们在大理本地教导少民孩童读书识字才能拥有。
每用燕山教材教授一堂课,便积攒一课时,而一斤猪肉、牛肉和羊肉分别是十课时。
盐一斤二十课时,粗茶一斤二十课时,劣酒三十课时,杂书一本一百课时……
总之,万言扬他们想要吃肉,就得多上课,哪个官员敢包庇他们,第二天就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因此、相较于万言扬他们,杨涟可以说轻松多了。
他还可以卖粮赚钱,还有水牛帮忙耕种,家里的鸡鸭保证了蛋白质,猪和羊则是被他用番薯养的白白胖胖,眼下已经发展到了十几只的规模,鸡鸭也达到了上百。
水牛在洱海边的海埂上行走,苍水为背景,杨涟手中拿着一个葫芦,里面装着一些朱由检时不时让人送来的御酒。
水牛走了一刻钟,随后便看到一个用土墙围起来的院子,当一人一牛来到门口,杨涟推开门,门也不上锁,不怕被人偷东西。
水牛走了进去,而杨涟也洗了一把脸,门也不关的躺在了院内的摇椅上。
他的背后是一座土木结构的三房,主屋正面是会厅,左侧是穷的只有十几张纸张的简陋书房,右侧是卧房。
左右的耳房,左边是柴房,右边是厨房,院里还有一口大理知府让人帮忙打的水井。
相较于还在住草屋的万言扬等人,杨涟简直是来度假的。
躺在摇椅上,不等杨涟收拾午饭,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身材有些匀称青年就架着一辆驴车来到了他家门口,并下车走了进来,对杨涟作揖道:
“文孺先生,殿下这次让人给您送来了延龄御酒和二两银子。”
“酒放着,银子你们自己拿走吧,老夫现在没有用银子的地方……他要是有心,就让老夫回京去。”
杨涟懒洋洋的开口,显然他知道朱由检不会让他回去。
以杨涟的脾气,恐怕没几天就要和朱由校吵起来了,到时候朱由检还得做和事老。
“殿下让先生可以多走走,看看一些民生,告诉他百姓缺什么。”
“缺什么……缺什么他能不清楚吗?”杨涟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起身,走进了书房。
过了一刻钟后,他折着手书走了出来,心疼的把手书递给锦衣卫,又看了看对方递过来的二两银子,最后心疼道:
“给我买点笔墨纸张,剩下的归你了。”
“是……”锦衣卫闻声一笑,随后便作揖离开了。
倒是在锦衣卫离开后,杨涟看了看远处的苍山洱海,叹息一口气道:
“你倒是想让百姓均富,可我只怕贫者越贫,富则越富啊……”
说罢、他合上了门,而这份文书也在八百里加急的四天后和洪承畴的奏疏一起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中。
看着杨涟在手书上所写的“贫者越贫,富则越富”八个字,朱由检将手书放在了桌上。
他又何尝不知,均贫富是永远做不到的事情?只是他身在其位,即便事情不行,也得损有余而补不足。
“这次的番薯政策,地方的士绅豪强都分到了多少?”
朱由检读懂了杨涟的意思,番薯政策确实惠利百姓,但问题是,这个惠利能不能落到百姓手上?
朝廷下发的想法是好的,可地方的官员就不会和士绅豪强同流合污,将番薯田的名额全部给士绅豪强吗?
他询问陆文昭,而陆文昭闻言则是顿了顿,随后小心翼翼作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