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和夏尔总席聊天时,还提到了另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发起这场革命,几里国今天的革命成功真是一种必然吗?
我在非索港的街区长大,后来还曾进入过传说中的神隐之国。那个世界与当时外面的非索港完全不同,一派和平与安宁,因为根本就是一无所有。
也不能它是说一无所有,那里也有山川、水流、阳光、空气,有各种动植物与生机,只是没有人,几百年前迁居到那里的古代部族早已灭绝。
这段经历也许给了我答案。世界本身并不一定需要我们,甚至人类的出现,都只是一种结果而并非目的,那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就像意识的存在,其最大的价值就,在于清醒的思考与认知本身!我们出现的意义,都要自己去实现,世界不会给你安排。
这个世界上不仅有我,还有很多人,他们构成了我们自己的世界。每个人都是与我一样的人,就像一个个我,包括在座的,也包括会场外面的。
现在回头看,说句实话,我从小在非索港、在几里国,就没见过几个好人,包括当年的夏尔总席,说是举国无好人也不为过。
他们既然就像一个个我,无数的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我的世界也是地狱。怎么办,放弃吗?那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世界。
还能怎么办,报复他们吗?新联盟确实镇压了很多人,但这不是报复只是惩罚,应有的惩罚。其实所有人都早已受到了惩罚,因为我们曾生活在地狱里。
新联盟事业是自我挽救,让每个人都可以自我挽救,因此创建了这个新国家。我现在可以说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今天的革命成功并不是一种必然。
这句话要看怎么理解,假如它是一种必然,那我们无需努力只要等待即可,而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早就已经得到解救,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是怎样的存在,我们的世界就是怎样的世界,这是要首先明确的答案。
我也了解旧几里国的贝克莱总统,夏尔总席和他见面的谈话记录,想必在座的很多高层领导都看过,也组织过专门的学习。
说句实话,贝克莱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坏人,他甚至拥有这个国家民众曾罕见的善良品质,他也希望能够把这个国家治理好,并相信自己能做到。
但事实证明了他做不到,为什么?新联盟没有镇压这个人,而是给他在文史馆安排了新工作。面对这种人,我们要解答,我们推翻了一个什么样的政权,又为什么要推翻它?
假如只是夏尔想取贝克莱而代之,在座的各位也只是想取代贝克莱政府中的高层权贵,那么对这个国家毫无意义,我们甚至还不如贝克莱呢!
贝克莱也许是个好人,但他代表了另一个阶层,带领国家走向了错误的方向。假如一开始方向就出了偏差,那么想改正错误就会越来越困难。
我知道夏尔总席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想当社区帮派大头帮的头。他当时想的是,假如自己当上了大头帮的头,肯定比原先的金大头更能干!
但是然后呢?没有什么然后了,大头帮还是大头帮。我们现在当然已知道这个故事的后续,夏尔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这个国家,所以才有今天的新几里国总席。
我们经常见到各种人说自己的愿望,将来要成为什么人?有人说要当国防部长、有人说要当总统,还有的人说想成为国王——嗯,这是很多古代野心家的愿望。
假如你问为什么,他会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你,因为这还用问吗?
当上国王本身就是答案,能得到无尽的财富与享受,有控制与摆布无数人命运的权势,令他得到满足。他将成为与其他人不一样的、践踏于人上之人。
没有人天生就愿意做人下之人,被踩在泥泞中践踏,于是他们的奋斗方式就是竭尽全力使自己成为人上人,从而可以去践踏他人,假如看不到这种希望,那就生活在混沌中。
这条所谓的自我解救路径,就是这个世界的现实,但它代表的逻辑本身却是矛盾的。既然不愿意成为人下人,为什么又想着成为人上人,将他人踩在脚下吗?
假如是这样,那我要恭喜诸位,你们已经能将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都踩在脚下了!但这不是新联盟的宗旨,我们仍在重复这个地狱。
新几里国的宗旨,就是要打碎这个旧世界。我们不希望有谁再成为人上人,反对以此为社会奋斗的标准,要去定义成功的另一种模式。
这种模式,不是宗教意义上的或者精神层面的自我麻醉,不是空喊生而平等的口号,而是追求现实意义的公平。
话说到这里,为人民服务是什么意思?在座的诸位也都是人民,但并不是与外面的那些人民所不一样的另一种人民!
抱歉,我的话有点多了,可能意思也有些乱。说这么多的目的,还是要讨论这次的五年计划草案,我们首先要围绕什么标准去决策?
今天上午的会议,讨论的主要是教育议题,大家的争论很激烈,源头主要在于我。教育口徐娟委员的提案,我表示了坚决反对,很多人并不明白我的反应为何那么激烈。
非索港除农垦区外,各街区目前已设立了二十所学校,方案是小学衔接中学,学制都是五年,为将来全面落实十年制义务教奠定基础。
这个方案当初是柯老定的,没有搞集中的少数大型学校,而是根据人口分布和交通条件分散到各个社区。
这里的大多数人没有接送孩子的习惯与条件,那些年纪很小的孩子都是自己步行上学,不可能将学校建在离家太远的地方,否则等于让大多数孩子无法去上学。
徐娟委员的提案,是集中教育资源在发达社区打造三到五所重点学校或示范学校,我是坚决反对的。
然后徐娟委员又说,就算小学不这么搞,将来中学也是要搞的,先集中资源打造几所重点中学,我同样不赞成。
在非索港市政的能力范围内,我们办了这二十所学校。这不是撒胡椒面,现有的资源只能办这么多,那就要每办一所都是合格的,而且在投入上、模式上是公平的。
假如我们搞资源倾斜再打造一所重点学校,与原先南部海滨的格饶丝学校有什么区别?
今天在座的董泽刚委员就是格饶丝学校毕业的,那所学校已经被改造成非索港南岸学校了,也是目前我们办的二十所学校之一。
要说区别肯定也是有的,格饶丝学校过去是民办的,如今的南岸学校是公办的。在座的不少人也是非索港的居民,那么都可以想办法将自家或亲朋好友的孩子安排进南岸学校了。
那样一来,不论监督再严格,权力总有寻租的渠道,就比如这个例子,因为在做上层设计时就留了寻租的渠道。
让所有的孩子都接受公平的教育,包括自家的孩子,想让他获得的学校教育更好,那就去推动整个教育系统的进步,这就是我想说的公平。
老师和老师有差异,孩子和孩子也有差异,天赋各不相同,所谓公平并不是抹平这种差异,而是机会的公正。
在上午的讨论中也有人提到,教育投入的公平可以做到,但是师资力量的合理调配却很难做到。
比如使用统一的期末试卷,各个学校之间会有排名差异。差异不大就不必调整,假如差异太大,将某些明显不合格的老师派出去进修,然后再调派更优秀的老师接任。
这些都可以讨论,制定一个可行的方案。
范达克委员现场弄了个算法模型,就是个不错的思路。不要调动那些教学成绩最优秀的老师,学生学得好反而导致老师被调走,这也不公平,取排名中位的调派。
我觉得这个模型可以继续完善一下,让算法更合理,标准也更明确。
范达克委员发言的时候,很多人也提出了质询,认为这么做太麻烦了,不仅增添了教育系统的工作量,也给一些老师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不便。
按他们的观点,在自然情况下,就算每所学校的起步标准是公平的,在发展中肯定也会形成差异,某些学校的优势会越积累越明显,人为的手段是很难去干涉的。
按这种思路,我们将来是不是必须要放弃大部分的人口接受更优质的教育?可是在座的诸位别忘了,在所谓自然情况下,整个几里国都是被这个世界放弃的,我们又要放弃谁?
还有的委员说,根据几里国现有的状况,先集中资源发展精英教育是最合理的选择,过去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过去的事实?它还证明了更多我立志推翻的东西!
这种观点的实质,并不是最合理的选择,而是最简单的选择。
曾经的几里国公民教育彻底烂透了,但是一小撮精英阶层缺优质教育资源吗?他们从不缺少,哪怕是高等教育也可以去海外。
我们已经从泥潭中挣扎了出来,这么困难的事情都做到了,难道还要继续用躺在泥潭中思维方式吗?只做最简单的,不做更公平的?
我们先要明确宗旨,围绕这个宗旨制定方案、落实具体的项目,然后去分析需要解决哪些问题,这才是正确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