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他其实根本一点儿也不傻。
她以为的守护其实是监视,她以为的良药其实是毒药。他罪大恶极,只可惜她无从知晓。
原来,是他二人各自心怀鬼胎。
沈要愕然的走向她去。
“沈要,你放我四哥走吧。”
萧子窈轻轻的倒进他怀里,然后双手紧拥圈住他的腰身,仿佛如此便可以圈住她与他的一生。
“我猜你可能会很想当一次爹爹,可是,恐怕我……”
沈要失魂落魄的哑掉了。
真奇怪,此情此景,他本应该如愿以偿才对。
可为何到头来,却是他心如刀割?
分明是他想取那孩子的性命!
——倘若萧子窈因为今夜这场袭击而惊悸流产,那她自然会对萧子山心怀怨恨,如此,他也好顺理成章的脱罪、从此心安理得的享受起她心怀愧疚的爱。
怎料事与愿违。
此乃天意。
只一瞬,他竟当真对那濒死的孩子产生了爱意。
“子窈,不会的。我、我要当爹爹了,对吗,对不对……”
他声如泣血,可她依旧血流不止。
“这个孩子一定是上天派来修复我们的关系的,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们有孩子了,你看看我,我是你的阿要、是孩子的爹爹……能不能原谅我这一回,我知错了……”
萧子窈阖上眼睛,静静的、慢慢的垂滑在他怀里。
好疼、真的好疼。
她终于知晓死亡的疼痛竟是如此的剧烈,她分明最怕疼了,偏偏眼下却又不敢开口求饶。
他似是有所察觉,于是出声唤道:“子窈?萧子窈……六小姐!”
无人应答。
沈要猛的想起那年深冬,雪后的红灯笼湿漉漉的垂滑如死猫,她也孱弱的像一只小猫。
这般想着,他的心便一下子结成了冰。
萧子窈血落红裙、红裙似血。
他于是猛的将她打横抱起!
“六小姐,我会放你四哥走的,求你别不要我、求你告诉孩子别不要我……”
萧子窈张了张嘴,她想说没关系、我不会不要你,可是一旦开了口,却又根本说不出来。她几乎疼得神智不清,朦朦胧胧的,便觉得脸上有些温热,像是落雨,然后变成凉意,又像是有人哭了。
她从来不知人活在世竟会如此痛苦,好像一辆火车轰隆隆的日以继夜折磨在她眉间心上,碾过她的脊梁轧过她的血脉,见缝插针、不与她分毫喘息的机会。然后,她终于醒来,那痛苦就在枕边,是一只钟表,点滴如雨、走了一夜。
她睁开眼,头顶是苍白的天花板,再一眼,往下看,白墙无垠,却围一道拔地而起的绿腰。
她很快认清此处并非什么公署医院,而是军营的医务室。
此时此刻,沈要并不在她的床边,而她也永远不会知晓,今日军中狱里适才枪毙了一个新任职不久的军医,那人曾经为她诊脉、复又匆匆写下一帖秘而不宣的堕胎药,然后守口如瓶,直至枉死。
沈要推门而入之前,方才洗净面上与手上新沾染的鲜血。
他还穿着脏了的军装,索性血溅黑衣并不显眼,便还来不曾换下。
“子窈。”
他用喑哑的嗓音唤道,“孩子没了。”
谁知,他说罢了,萧子窈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没了也好。”
她严严的拉起被子,复又将头脸蒙住,不敢高声语,“免得他活在这世上,会像我这般受尽千般算计。”
想她萧子窈苟活至今,曾经有过多少言不由衷?
数不尽、更不敢清算。
沈要远远的守在门边立着,却见那白色的被子被她更白的手攥成一拳,紧要再紧要、然后颤颤巍巍的松开,仿佛掐死再放开的动作。
他简直不敢靠近她分毫。
事到如今,他这个罪魁祸首终于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