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萧子窈便冷冰冰的劈手打落了他的手去。
一时之间,断发纷纷似雪,他的心也落了,眼底的痴笑却还来不及死。
“……你愿意的,对不对?”
兰因絮果,现业谁深。
“我不愿意。”
萧子窈一字一顿道,“沈要,我不仅不愿意跟你走,更不愿意再见到你!”
话毕,更不依不饶,又旋步,缭乱了一地的黑雪与白霜。
“你若还是不肯死心,那就给我跪在此处,把这些头发全部找回来,少一根都不行!不然,以后你我死生不复相见!”
如此绝言,根本割伤了她的唇舌,更熄灭了他的眼睛。
且说罢,她便又丢下他去了,再不复回。
沈要一瞬不瞬的哑掉了。
大殿上下一寂,一众尼子也悄悄的隐去了,菩萨铁石心肠,冷眼看破他。
沈要于是默默的跪了下去,埋首不停。
她是长夜,也是灯火。
他总会将她找回来的。
惠音师太到底择了一间僻静的禅房与萧子窈住下,小莲自然便安去了耳房。
此处别院荒凉得很,枯草如被,落脚也艰难,终于下了榻,又见凭窗有月色泄露,落影如画地。
不敢出门看月,此生谁料?
远远的,小莲正隐隐的泣着,不时再添几句咒骂,许久才肯收声。
萧子窈掩着一床形同虚设的破棉被,鼻子有些发酸。
那剪碎的发尖根本扎人得紧,只管来来回回的刺在颈子上,又痛又痒,好似一道将愈未愈的伤疤,扰得她辗转反侧。
只幸车马劳顿,她到底还是睡下了。
却又有些魇,忽又梦回小白楼,鹊儿特意蒸了酥酪与她佐点心吃。
谁知,左右不见沈要,她便问道:“那呆子人呢?莫不是不想见我,所以故意躲着我!”
鹊儿说:“小姐您又发脾气了。分明是您不想见他,还要赶他走,那呆子是真心喜欢您的,都难过的哭了呢!这会儿他正跪在大殿里,一刻也不敢起身!”
萧子窈陡的惊醒了。
还是夜,却见郁色微沉、天光微晓。
“那呆子!当真是梦里也不让人省心!”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急急的起了身,旁的无人伺候,索性胡乱趿了鞋子出去。
真奇怪,她本应该无动于衷的。
可心下似有温澜潮生。
彻夜过去,饶是沈要也直觉有些头晕目眩了。
菩萨还在上,跪了也无用,他跪的分明是萧子窈,却总也不得回响。
许多时候,比起她的眼睛,他不得不更熟悉起她的背影。
如此,一时半刻,他竟有些分不清眼前的真假了。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萧子窈颤颤巍巍的走近了。
“六小姐?”
他简直不敢高声唤她,唯恐那是一具幻象,不堪惊扰。
她之于他,既非水中月,波定难自圆。
他的唇齿间咽着许多话。
你可是原谅我了……
我终究还是找不齐那些断发……
然,兜兜转转,他到底还是脱口而出:“六小姐,夜寒露重,别冻坏了身子。快回去睡吧。”
谁知,却见萧子窈指尖轻点,有一瞬的微凉,竟是抚上了他的侧脸。
便听得她柔声道:“呆子,我梦见你哭了,心里很难过,于是就醒了。”
事到如今,萧子窈终于明白,她与沈要情非泛泛,再不可能善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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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定她,虔诚得一如既往。
却又像一条找回了主的野狗似的,瞳子亮起来,委屈也快乐。
如此一见,萧子窈心下总有些不忍,便问道:“我若是这一整夜都不来瞧你,难道你便一直这样等下去?”
沈要嚅着嘴,声色暗哑:“我总以为自己等不到了,可总是想再等一等。”
说罢,他便蜷紧了手,握潮满心的三千烦恼。
“六小姐,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