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亲手养成的结局。
她不会不明白的。
沈要微微一滞。
他于是垂下头去,把自己埋进萧子窈的颈窝,许是车子里的小照灯太亮了的缘故罢,她也很亮,是电灯的光亮,他觉得两眼发酸,便拉灭了灯泡——光明消失了,黑暗涌上来,这是笼子里的黑暗,主人抱着小狗,一起窝在笼子里闭上了眼睛。
萧子窈轻声笑了笑。
“别撒娇了,一会儿回家帮我剪指甲。”
沈要立刻嗯了一声。
极爱极爱的感觉,尤其与剪手指甲类似,一下子不留神,剪到最贴,然后,五指连心,连带着心神都动容起来。
漫天落雪。
一阵冷风吹得一片叶子打了个晃儿,紧接着降落在车子的前盖上面。
这就是新的生活。
沈要只在心中暗道。
他也许即将降落在不远之后的、普通人的、全新的生活里。
暖黄色的车灯化开路面上溶溶的白雪。
回去的路上,沈要便取了后座的毛毯来盖在了萧子窈的肩上,她一顿,便笑说道:“哎,真不知道是谁天天说你这不好那不好的,我看你现在学得越来越乖了。”
谁知,那厢,沈要听罢,便很快的应了一声,那语调里带着些委屈,像是有些埋怨的样子。
“所有人都说我不好。”
“梁延。”
“夏一杰。”
“还有你。”
他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六小姐,还有你。”
她以前的确总说他的不好。
到底是帅府里娇生惯养宠坏了的千金小姐,脾气差些,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偏她模样生得好,一张细白小脸,桃花潭水深千尺的眼睛,哪怕性子再恶劣、说的话做的事再伤人,也总有人会为她买单。
沈要算其一。
他以前总挨骂她的骂,却以为挨了骂才算尝到了她赏的甜头。
真好,原来同她没话找话也开心。
萧子窈应当也是开心的,所以涨红了脸,就往玻璃窗子上一倒,见外面黑洞洞的一片,映照出她的半边眉眼,然后眸子一动,偷瞄沈要一眼——幸好他没瞧见,走夜路要很仔细的,眼下,他正看着车灯下的马路,只管专心致志的把车子往家的方向开去。
时间已经很晚了。
梁延比萧子窈晚走了很久很久。
原是雍园虽然也是个一掷千金的地方,可何金妮替他开口叫价,一对泥人儿径自喊到五百,再怎么说也是一种奇观,如此,无论旁人说长道短,便都免不了要凑上来与他寒暄一阵了。
是时,何金妮便挽着他的一只手,既容光焕发又笑吟吟的,只管自顾自的无视掉他冷冰冰的一双眼睛。
那场面真尴尬。
大庭广众之下的一对怨偶,板上钉钉的婚姻,推不掉了,梁延僵着手,因何金妮自以为是的骄傲而深感不悦,至于他自己,便像是提着一袋垃圾,一时半刻,竟不知道要往哪里扔去。
回去的时候,何金妮先他一步上车,也先他一步下车。
她走得很急,又命人都醒醒神,手脚轻快些,待会儿把金童送到小白楼里去,她要好生将这一双童男童女供奉起来,就像一个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那般,有事可做,不围着男人,就围着假人。
自打萧从玉没了,小白楼便彻彻底底的被收拾出来了,她住最宽敞的那间屋子。
那原是萧子窈也住过的地方,家具布置都不俗,一眼到底的贵气与秀气,该有的都有了,唯独没有俗气,如今她摆一尊佛龛在床前,与萧从玉之前悬吊的位置平齐,那感觉便像放了个刽子手在旁边,举头三尺有神明。
她于是百般端详着那对金童玉女。
那是当真只有婴儿大小的两尊泥塑,底座干得都有些开裂了,放不太平,不平也不太平,搬动的时候还落灰、落屑、落渣,何金妮看不下去,便铺了丝绒的红毯在那泥人儿的座下,然后,尘埃落定了,她便点上香,终于在龛前拜了拜,许愿道:“请童子保佑,许我一世顺遂——我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帅夫人,容不得半点差池,倘若我的心愿不了,那当真不如一死了之来得更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