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要一下子呆住了。
萧子窈只见他仍旧跪在地上,两眼微微有些发直,像望定她而看穿她的样子,仿佛一眼就能看到老,是她与他一起老掉的那种老。
她于是就笑。
“呆子,还看?”
沈要猛的甩了甩头。
那力道不算太大,却连连的将他发梢都甩得飞了起来,果然小狗都是摇头晃脑的,改掉了洗头甩头的臭毛病,便要在别处再添一个新毛病。
“没看了。”
他很快很快的说道,紧接着又帮她系好鞋带,头低得很低很低,所以萧子窈勉强只看到他的一点点鼻尖,挺拔、却带着微红,像是有一点湿,正好那鼻尖对上了他系的鞋带的蝴蝶结的位置——如此一来,便如同一只蝴蝶吻上了他的鼻尖,停留在了一条狗的湿漉漉又颤巍巍的鼻子上了。
沈要于是就在小白楼里借了电话约李大夫。
他其实实在称不上是一个记性有多好的人,记不住太多的名字,所以能用代称的地方便都用代称,如某参谋某秘书某大夫,唯独叫萧子窈六小姐是为了显得自己独一无二,也不爱记数字,所以电话号码只记住两串,正好是公馆的与李大夫的,一个是为了方便联系萧子窈,一个是为了方便照顾萧子窈,不管怎么说都说得通的道理,反正小狗总有他的道理。
电话那头,李大夫很是惊讶。
“哎呀,这是喜事呀!”
一时之间,他终于止不住的笑道,“不过夫人身子不大好,这您知道的,以后保胎必须好好养着才是,她的衣食住行还有心情都马虎不得,恐怕沈军长之后有的操劳了。”
是时,沈要没有说话,却是轻轻松松的嗯了一声。
果然,一旦人与人相处得久了,饶是个外人如李大夫,也能听出他的好心情来。
“那,沈军长,我先不多聊了,我得先去准备准备药箱,待会儿好开方子!”
沈要于是又嗯了一声。
不是不想多说几句。
没由来的,沈要忽然就这般想到。
原是这件喜事本来并不是多么值得欢喜的一件喜事,所以,倘若他说得太多,便实在显得太不懂事。
偏偏,那厢,萧子窈居然比他还要懂事。
自打晨间起了床,她除了问他一句怎么不上床来睡,便再也没过问过别的一二三了。
她照样还是静静的,眼羽铺开来,像乌鸦拍着翅子,偶尔看晴光探窗,日光延伸如蛇行,有些刺目,她便静悄悄的侧开眼去,然后一指那石砖,道:“碍事。”
——可那石砖的位置,正好是昨晚萧从玉砸下来的位置。
沈要不知她说的是谁碍事。
他没应声,也没声张,有些事情只要心照不宣就好了,他心知肚明,而萧子窈也是同样。
除去李大夫之外,沈要还提前拨了电话给郝姨。
他总不情愿萧子窈在帅府里过早,省得桌上见了梁延总有人要相看两厌,好在萧子窈也没什么胃口,于是便在小白楼的檐下转了两圈,见院中化了的白雪荧光闪闪,却到底不如湖光山色来得透亮。
原来,小小的院子也是一个小小的匣子。
填平了的湖是提前挖好的深坑,够往里面丢多少活人死人,长了青苔的假山是荒郊野岭的牌位,像坟碑,钉住棺木,以防她再有翻身的想法。
萧子窈没有多留。
却不想,她回去公馆之后的第一通电话,竟是梁延打来的。
“子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