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要不想听她的因不因为,更不想听她的是是非非,便冷然插进嘴来,说:“你不希望她来帅府。我也不希望。你要是想她以后都不来,那现在就该顺着我的意思来做事。”
“你想让我做什么?”
“闭嘴。然后走开。”
他一字一顿,“快点。”
小厨房里静悄悄的。
这里的陈设原来当真一尘没变,干干净净的小炉灶,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窗棱,是放在大户人家里面稍显伶仃的小小一角,毕竟曾经的小白楼里只住了三个人,萧子窈、鹊儿,还有一个他,再算上一头鹿也不是不可,安安静静的一方小院落,下雪也不会觉得冷。
他已经很擅长熬药了。
并且,除此之外,他开始更擅长哄他的六小姐。
——沈要端着瓷碗推门而入的时候,萧从玉早已被人抬下去了。
听梁延的意思来说,萧从玉应当是安葬不了的,今晚就得连夜抬出去烧掉,免得明儿早起霍老太太过问,倘若说出一个死字,难保不会害得老人家犯心脏病。
他是借口的何金妮的说辞,只道是萧从玉晚间见过了海关总长之后,便为了避嫌,不辞而别了,以后想见再见便是了,倒也不必因此挂心。
沈要没多嘴,便径直走上前去,只在萧子窈的床前坐了下来。
“六小姐。吃药。”
萧子窈于是侧着脸瞥他一眼。
沈要一瞬怔忪。
原是她那模样居然与从前并无二致,蜿蜒的、压满了枕头的黑发里只管长出一张细白小脸来,美人蛇似的,在床幔后面躲藏着,又窸窸窣窣的蹭着被子,看他的眼色也蛇,冷冰冰森森然,他既爱她,又想跪下,那下贱的肖想终于再次破土,从始至终,他到底还是她的一条狗罢了。
萧子窈冷冷的说:“这药闻着就苦。”
“我去给你买……”
买点心。
他原本还想这么说来着,却陡的回过神来——如今的岳安城里早就没点心可买了,煤渣胡同不会再开一间四方斋,就如同小巧死后便再没人炖得出鹊儿做的酥酪的味道来一样。
萧子窈也是。
萧六小姐没了,现在的她,只不过是军长夫人而已了。
萧子窈就在一旁笑他,不带多少恨,不咸也不淡的笑,轻飘飘又无可奈何。
“还买什么点心?我这一年多来都吃过多少药了,这安神汤里才放了几味药,甚至我还闻得出里面还加了甘草,再苦也苦不到哪去,再苦我也吃得下去。”
说罢,她便慢吞吞的坐了起来,沈要扶了扶她的腰,她没躲开,却也没顺从。
“碗给我,我自己端着喝,不用你伺候。”
“好。”
药水如死水,黑漆漆似夜里的水银镜子,照出杯弓蛇影。
其实,眼下她坐的位置,刚刚好可以望见那根吊死了萧从玉的横梁。
非但如此,此时此刻,她身下躺的,还是鹊儿死过的那张拔步床。
是时,她碗中有蛇影,更有鬼影,却唯独没有人影。
萧子窈直觉喉咙发苦。
她于是小口小口的啜着药,像只小狗似的,既害怕大雪弥天的冷天气,又害怕滚烫滚烫的药汤子,所以喝一口停一下,看看那小轩窗外纷纷飞花似的飞雪,一如往昔。
她忽然就说:“沈要,不如你还是进屋来守着吧,外面冷,你站一晚上,人会冻僵的。”
这到底还是新的一年。
沈要心想到。
毕竟,这句话,萧子窈以前可没对他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