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乖乖的。
所以他闭上嘴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自然便不会想到了,以往,倘若他问到这句话的时候,萧子窈总会给他一个无比肯定的答案,说一辈子,说长命百岁,说会不会有孩子,说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一直说到入土,说到他或她到底谁先死谁后死的决定。
却唯独这次例外。
她只是说,你别问了。
不问就不说,问了也不说。
那便,乖一些罢。
如果问了也没答案,如果问了她也不高兴,那便不要再问了,至少不要惹得她不高兴才好,那便不要再问了罢。
沈要没再说话了。
这是新的一年,冬至前的前一天,他终于有了喜欢的人,也和她有了一个自己的家,空空荡荡的大屋无限回音,上楼是睡觉,下楼是吃饭,一日三餐之中至少会有两餐坐在一起面面相觑,看萧子窈小口小口吃白米饭如珍珠,吃饺子要分三次。
冬至将至了。
于是,翌日,冬至,又一场新雪落下,因着梁延今日订婚,他终于可以忙里偷闲躲懒一天,不必去军部上职,而是留在家里,等萧子窈挑挑选选换一件新衣——红的不太好,喧宾夺主,她自顾自的喃喃自语着,便忽然回过了头来。
“呆子,过来帮我选衣服,看看晚上订婚宴怎么穿。”
他立刻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穿红的。”
他道,一字一顿,没有迟疑。
“六小姐穿红色最好看。”
萧子窈一下子就笑了。
“人家订婚,你干嘛让我穿红色,我又不是新娘子,你真糊涂!”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糊涂。
沈要只在心下暗想。
狗都是这样的,只看得见红色,所以也只记住得红色。
只看得见他的六小姐穿红色,所以也只记得住他的六小姐——随便穿什么颜色。
他满心满眼,都是理直气壮的死心塌地。
“算了,原来是我糊涂,好巧不巧偏生看中了你这个槐木脑袋,问了也是白问,我自己挑去了。”
这事情很小很小。
于是,到了晚间,萧子窈便穿了条风情万种的黄裙子,明晃晃的圆月的颜色,不喧宾夺主却夺目。
她总不自知,却也一贯如此。
沈要只管握紧了她的腰。
梁延与何金妮的订婚晚宴尤其盛大,办在蓬莱饭店,包圆场,就连下客都满座,亭台水榭那边自然坐的是两边的头客,一个是执掌岳安全城的梁家帅府,一个是拿捏漕运命脉的海关总署,强强联手的一桩姻缘,办起酒席来实在不可谓不隆重。
下车的时候,萧子窈忽然瞥见黑压压的人群之后闪过一道蓝影,蓝影之后则又是一道镁光,原是叶则鸣也来摄像采访,两人遥遥相对,就此别过。
所有的人,或事,总会与她别过。
正如那城北的流民,如今是否还饭饱,她早已不知了,管不了,也不敢管,管了就会死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路通行。
萧子窈已然许久都没来过蓬莱饭店了,上一回来,还是她小的时候,看人结婚,新娘子穿白纱——真巧,这次又是看人结婚,虽然说法不太严谨,但订婚结婚都差不太多,总之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绑死了,新娘子穿的也是白纱,不如穿红的吉祥如意。
何金妮长得并不算有多漂亮。
是时,梁延正领着她四处寒暄,萧子窈不过远远的瞥了他二人一眼,便立刻收回了目光。
谁知,只此一瞬,她却刚刚好对上了梁延的眼睛。
晦气。
萧子窈心想。
却奈何不过梁延此人最是粘牙,不一定有多喜欢她,却一定有多喜欢欺负她。
他果然拉着何金妮便往这边走来了。
萧子窈立刻往沈要的手边站了站。
“沈要。”
梁延一见面便笑道,“还有子窈——好久不见,我听说你腿受伤了,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怎么样,最近可恢复好了?”
绵里藏针的一句话,萧子窈不必细想都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
她于是说道:“我不打紧,重要的是你的腿伤好得怎么样了——今天定亲过年结婚,正月还要办你继任大帅的仪式,千万耽误不得。”
他两人一向不太对付,说话做事都有来有回,沈要原是个懒得吭气的性子,自然是默默的在旁听着不做声的,却不想,不过片刻,竟是一旁的何金妮突然开了腔,冰冰凉的一只酒杯碰过来,不容分说,也不容置疑。
“军长夫人。”
她一笑,不是老一派娇小姐千娇百媚的那种笑,而是爽朗如战士的一笑,萧子窈立刻勾起唇角,只等她的下文。
却不想,那厢,何金妮甫一开口,竟然会是张口带着刺来的。
“我前些天去帅府里还听你三姐姐说呢,说你身体不好,最近都没法出门,也去不了人多的地方,怎么好巧不巧今日你却好了,我真担心你待会儿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