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可问的。
五光十色的惨象,一个比一个生动。
却是默了半晌,他忽然踢了踢枯树枝似的小金铃,又张口道:“等一下,你先别走——你看看这人像怎么死的?”
那人顿时一怔,甚至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夏副官……这、这人,我觉得死得有些蹊跷。”
“何以见得?”
那人于是指了指小金铃的手脚,道:“人被火烧,要么疼得四肢扭曲,要么烫得缩成一团,如果是吸过了黑气的,可能会昏迷,索性就睡死在大火里了……可、可这人,却好像是张开双手的,看动作,好像是在……”
是时,那人终于微微的有些语滞。
“……看这人的动作,就好像是在,弹琵琶。”
夏一杰眉心一紧。
确实是有些像的。
他只管细细的端详着小金铃。
那原本细细长长的一双胳膊,水袖似的,如今却已是两条黑黢黢的、烧不烂的焦棍子了,唯独姿态还算好看,像教养了一辈子的窑姐儿,端一只油瓶也妩媚得像抱一把琵琶。
夏一杰忽然瞧见她怀里的一块白玉牌子。
——其实,那倒也不是什么白玉,不过是块粗象牙雕就的琵琶头罢了,除此之外,还有两根烧黄了的琴枕,琵琶丝绷断了一根,不知去哪了,剩下三根都卷成圆圈,如胎儿,纷纷抱在她的腰间。
“确实像。”
夏一杰就说,“不过她也有可能就是弹着琵琶死的。”
“那怎么可能!火场里人连气都喘不上来,那痛苦谁受得了!”
“也不一定。”
他轻轻的笑了笑,胸有成竹的样子,眼光淡然也漠然,却又好似了却了一桩心愿,所以无比的坦荡。
“生不如死的活着,难道不比在火场里等死来得更痛苦吗?”
他说,然后直起身子来,只管轻飘飘的吩咐了一句,道:“尽快处理吧——这条巷子原本卖的点心很好吃,真不知道以后这家店没了,有些挑嘴的小姐要怎么哄了。”
话毕,他便转身离去了,再也没有过问过此事。
其实,坊间走水并不算是什么小事,只不过,走水的地方住的尽是些小人物,那走水便不会变成什么大事了。
有关此事,萧子窈甚至没有在公报上看到过只言片语。
那头版依旧写的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东三省沦陷,满洲势力再起——近的也有,写的是梁耀,海关总署要嫁孙女给他,强强联合的一桩姻缘,一定很强但不一定有因缘。
因着郝姨没来上工,萧子窈眼下的几份早报,便都是沈要拿给她看的。
她于是问道:“走水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郝姨那边……”
沈要轻轻的说:“她今天回来。”
“今天?”
萧子窈顿时眉心一紧,“她不是昨晚才受了伤吗,怎么今天就能回来?”
“因为没地方去。”
沈要说,“夏一杰来电话说她醒了,公署医院就赶她出来了。”
“简直荒唐!那宝儿呢?”
“会和她一起回来。”
沈要微微一顿,“你一会儿就会见到的。”
他没骗人。
萧子窈默不作声。
于是,过了没多久,她只管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看沈要轻描淡写的推开了玄关的大门。
那天光骤然大亮。
郝姨就站在那光里。
萧子窈却见她捧着一只小小的匣子,说:“见过沈军长,见过夫人。”
她一瞬哑然,却还是忍不住的僵硬的张口问道:“宝儿呢?”
“在她手上。”
沈要很适时的说道,“六小姐,你一定很开心吧。从今往后,我不在的时候,郝姨会一直留在公馆陪你的。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