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祖母?!”杜恒霜和杜恒雪面面相觑,真没想到杜先诚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龙香叶这死婆子从来没有跟士及说过这件事。”杜先诚嗤笑一声,伸直双腿,双臂往后一伸,抱着后脑勺靠到车板壁上,对杜恒霜和杜恒雪说起这件往事。
“既然是太祖母,听这辈份你们也晓得,是萧大哥和龙香叶的祖母辈。”杜先诚嘴里说的“萧大哥”,当然是萧士及的爹爹萧祥生,也是杜先诚当年在高句丽战场上结下生死之谊的好兄弟。
战场上的同袍之情,有时候甚至比亲兄弟还要亲近。
杜恒霜极是好奇,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我只知道及哥哥的祖母,在他爹爹入狱身死之后,就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从来没有听说,及哥哥的祖母还有婆母在世。”
太祖母,也就是说,这人是萧祥生的祖母,也就是龙香叶的太婆婆。对杜恒霜来说,就是她的曾太婆母了。
“这个辈份可是够高的。”杜恒雪吐了吐舌头,冲杜恒霜眨了眨眼。
杜恒霜笑着轻轻推她一把,嗔道:“顽皮。”然后看向杜先诚,笑问道:“爹,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声自自然然的“爹”,叫得杜先诚险些流下眼泪。他抬起头,望着车窗外面空旷的大街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久违的泪意。细细地给杜恒霜讲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个太祖母姓杨,她其实是你公公萧祥生的继祖母,也就是说,她是士及太祖父的填房,比太祖父要小十来岁,好像今年就满五十了吧,我记得不清了。萧家和我们杜家一样,都是祖籍洛阳。萧家太祖父当年生有好几个儿子,士及的祖父是最小的儿子。这些儿子都是原配生的,这个填房杨氏嫁过来之后。并没有生儿育女。萧家太祖父去世之后。杨氏本来跟着大儿子住。可是不是她亲生的孩儿,谁愿意孝顺她?她是个烈性子的人,受不了闲气,就搬出去自住了。”杜先诚叹口气。
“她搬出来后。不久就是大乱。官府征兵。萧家的祖父辈男丁都被征入大军,除了你公公萧祥生的爹因是小儿子,可以不出征。别的都征走了,也都死在战场上。萧家就只剩下你们这一支。结果没想到过了十几年,新登基的德祯帝再次征兵,你公公他们家,还有我们杜家,所有的男丁,除了最小的以外,又一次上了战场。后来的情形,你们也都知道了。”
杜先诚说完往事,看着杜恒霜又道:“这个太祖母杨氏一直一个人带着一个老仆住在洛阳的一个尼姑庵里。你公公萧祥生当年和龙香叶成亲之后,还带着她去过洛阳,给这位太祖母磕头。就我知道的情形,你公公萧祥生当年也是每年都给这位太祖母杨氏送份例供养她的。”
杜恒霜摇头道:“从来没有听婆母提过这个人,也没有听及哥哥说过。我怀疑及哥哥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杜先诚意味深长地道:“他不知道也是很有可能的。龙香叶的婆母,也就是你公公萧祥生的娘亲,怎么会愿意跟杨氏一起住?没有杨氏,萧家就她最大,她会不会吃饱了撑的,请一尊佛回来供着?然后自己还要晨昏定省,小心伺候着?”说完看着杜恒霜笑。
杜恒霜一下子明白过来,一颗心顿时怦怦乱跳,想了又想,有些迟疑着问道:“……爹,那您知道那杨氏为人如何?”如果杨氏的人品也不好,她真没有必要前门驱虎,后门迎狼。
杜先诚想了想,道:“这个我也说不上。我前些日子去过一次洛阳,倒是恰好看见她。她当然认不得我,不过我知道她的身份,而且她这二十多年,就在尼姑庵没有动过,自己耕地种园子,自做自吃,是个精神健旺的老妇人。我想着给她留一笔银子,就托称是当年多亏萧家人相救。结果她坚决不肯收,说她不是萧家人,无功不受禄。”
杜恒霜深思道:“能够安贫乐道,宁愿待在尼姑庵里自力更生也不愿依附别人,又不见钱眼开,听上去确实不错。”说着,也看着杜先诚笑。
杜先诚就知道杜恒霜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对杜恒霜眨眨眼,“你先跟士及提一句。如果这小子还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就让他来找我,我来给他开开窍。”
杜恒雪看看杜恒霜,又看看杜先诚,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杜恒霜笑道:“回去我慢慢跟你说。”说着,对杜先诚道:“爹,多谢你的好主意。等成了,我接您来府里做客吃饭,顺便看看好戏。”
杜先诚大笑点头,“一定一定!”笑完又对杜恒霜和杜恒雪感慨地道:“霜儿、雪儿,以后不要叫我爹了,就在人后也不要叫。叫习惯了,迟早在人前露出马脚。”
杜恒霜和杜恒雪都有些黯然,但还是听了杜先诚的话,改口叫他“王爷”,跟他告辞而去。
杜恒霜和杜恒雪又上了萧家的大车,往京兆尹府上行去。
车上,萧士及问杜恒霜,“你们聊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杜恒霜抿嘴笑,悄悄问道:“你有个太祖母在洛阳,你知不知道?”
萧士及愕然,“太祖母?你是说,我祖父的娘亲?——啊?她还活着?她不是很早就去世了吗?”满脸疑虑的样子,斜睨杜恒霜一眼。
杜恒霜拍拍他的手,道:“这事儿咱们回去再说。那个太祖母不是你祖父的亲生娘亲,而是他的继母。”
“哦。”萧士及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我太祖父的填房。”说完又皱起眉头,“为何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你太祖父的填房本来就跟她的继子们关系不好,听说从你太祖父去世后,就一个人搬到尼姑庵自做自吃。这些年又是征兵,又是战乱,还有改朝换代,你不知道她,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你不用自责。”杜恒霜细细地宽萧士及的心。
萧士及“嗯”了一声,却不知道杜恒霜突然提起这样一个人,是什么意思?踌躇良久。在京兆尹府前下车的时候问道:“是……海西王告诉你的?”
想来想去。只有杜先诚有可能知道这种陈年往事。
当年杜先诚和萧祥生是通家之好,两个人又同时从洛阳出来的,知根知底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