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关在两间相邻的铁牢之中,并没有如那些士卒那般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他们只是呆坐在自己牢房的地上,身子不住的颤抖,周身的青筋暴起,好似正在承受某种无边的痛苦。而他们的双眸时而清明,时而又变得血红,又像是在与一只附身在他们体内的恶魔斗争一般。
而后他将这酒坛高高举起,看向苏长安言道:“将军请吧!这还是第一次与将军对饮。”说着,温子玉的脸上还浮出一抹浅笑,似乎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苗永山虽然愚笨,但见温子玉这般的神色自然也猜到了所谓的分忧究竟是如何分忧,他在些许的沉默之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而后,坛中酒尽,三人又是互望一眼。
“莫要哭哭啼啼,岂不让将军笑话。”温子玉不悦的呵斥道,他与苗永山、顾牙朗三人同为西凉军三大统帅,但他心思活络,三人之中隐隐有以他为首之势,即使北通玄在时也曾言过,西凉军中,将才无数,而能堪帅才者,唯这温子玉一人。
待到看清那来者的容貌,诸人纷纷发出这样一声惊呼,而后快步上前,迎了上去。
一旁的花非昨一愣,但很快变反应的过来,去到那地牢之上为二人寻些酒水去了。
黑暗中,少年的那双眸子那般清澈,清澈得近乎无尘无垢,清澈得连里面所包裹的悲伤也是那般直截了当的传递花非昨的心头。
轻飘飘的语气里却带着一股极力压抑的情绪,花非昨很清楚那情绪是什么,但他却不想去深究。
“即使老叟也未尝不可有侠义心。”
苏长安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被温子玉之言深深的给塞了回去,他沉默着看着眼前的二人,眸子中似有某些东西涌动,但又却被他强行忍住。
而这时,这二人也似乎是听到了苏长安与花非昨的对话,他们的脑袋猛地抬起,就像是被惊醒的野兽一般,他们体内的某种平衡在那时被打破,他们的双眸顿时变得血红,蓦然看向苏长安二人。
“长安鲁莽,轻贱二位将军,还请莫怪。”
而同时,这样的好,也只是相对而言。
来时他便在一位士卒的身上试过之前的方法,吸走他们体内的戾气,但此法曾经有效,是因为那时这些西凉军还只是被戾气所困,并未伤及灵体,可如今他们的魂魄已经彻底被戾气说侵蚀,即使是拥有若木在体的苏长安也难以去根治魂魄上的伤害。
他们虽然还能保持暂时的清醒,但说到底只是靠着自己的修为硬撑着,而灵魂早已被那戾气所腐蚀,这时还好,若是问道半分血腥味便会把持不住,彻底陷入疯狂。
相比于那些寻常的西凉士卒,苗永山与温子玉的修为都要高出许多,所以他们的状况比起那些士卒似乎也要好上不少。
那温子玉却高声言道,手中酒坛被他一把扔在地上,发出一声砰响,随后酒坛碎裂。苗永山见状,也如此言道,手中酒坛亦如是而碎。
“二位莫急,再与我些时间,说不定便……”苏长安见他们这般模样,心头的愧疚更甚,赶忙说道。
一道道人影被冰冷的铁牢分开,他们犹如陷入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疯狂,他们血红着双目,不断的撞击着铁牢,试图冲出其中,而嘴里更是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犹如野兽一般的嘶吼。
花非昨这一次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转过了身子,沉默的领着苏长安朝着地牢的深处走去。
憨笑着看向苏长安,用他粗犷的声线言道:“将军放心,我老苗绝不给将军添乱。”
你莫哭,你莫慌。
“确实好酒。”他随即言道。
苏长安的眸子在那时皱了起来,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就好似要滴出水来一般。
随后他站起身子,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似乎想要将二人的模样牢牢记在心中。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却并不是因为他不知当如何说下去,而是那时苏长安转过了头,直直的看向他。
花非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很明白此刻苏长安心中的感受。
说完这话,他便不再停留,随着花非昨大步朝着西凉军被关押的地方走去。
似乎也是为了掩饰这样的情绪,苏长安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又说道:“温子玉和苗永山呢?带我去见他们。”
苏长安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二人的身上。
“将军请!”温子玉也在那时收起了脸上的神色,同样高举起手中的酒坛。
苏长安自觉自己喉结打颤,却不知当说些何物。
“将军不用介怀,此事我与苗兄自会替将军分忧。”温子玉却在那时笑了起来,他看了一旁的苗永山一眼,这般说道,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的声音在那时变得轻松了起来。
“好酒!”他这般感叹道。
“我有最后一问,二位可否如实答我。”不知出于何种考虑,苏长安忽的问道。
入伍行,作兵将。
在嘉汉郡外的匆匆一瞥,苏长安便已然发现了西凉军的异状,同为冥书血纪的修行者,苏长安很清楚他们的状态,心智被吞噬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即使他们现在还活着其实也与死去无异,而这一切都是由他亲手造成。虽然在这之前他早已与西凉军诸人陈明了其中利害关系,但他却依然无法置身事外,因此,这第一件事便是查看他们的状况。
无论他的下一步究竟是战是逃,留下这样一批已经泯灭了人性的恶兽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半分好处。
他的速度极快,一来一回也不过半炷香的光景,而期间苏长安与温子玉三人却若无事般说起了家常。谈笑甚欢,似乎之前的悲戚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且饮一杯酒,且进一寸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