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们认识?”贝尔摩德看起来切换到了工作状态,笑容玩味地看着舆水怜。
“顺手帮助过她而已。所以,她是谁?”舆水怜佯装无视,用云淡风轻地口吻问贝尔摩德。
“从家庭关系上来说,她是你的继姐。”
“……”
“不提这个,你不先和你的母亲打个招呼吗?”贝尔摩德打断他。
坐在中央的那位金发的中年女性,听到这句话后肩膀微微发抖。
他的丈夫,那位头发斑白的精瘦中年男人挺直背大喊道:“够了,你们这群人不要欺人太甚了!跑到我们夫妻家里来到底要做什么!?你们就不怕警察吗?还有没有法律了!”
他们已经忍受了接近一天的精神恐吓,早就到了临界值。
昨天夜里,这群人冲进他们家里,将他们一家四口逼到一起关了起来,却绝口不提要做什么,不图财也不图色,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仇家寻仇。
舆水怜在他眼中看到的没有猜忌、怀疑,只有愤怒和决心。
这个男人分明看到了自己和他妻子如此相似的容貌,却对此毫不关心,只关心自己家人的安全。
年纪最小的那个混血金发男孩在父亲的喊声下,也不由得抓着母亲的裙角,小声道:“……妈妈我害怕!”
“别怕——”
女人下意识地就要去抱他,却在伸手时想到了什么,动作忽然僵住了。
她朝着舆水怜这边投来一瞥,又忙移开。
贝尔摩德恰在这个绝妙的时机打断了一切。
“让菲莉女士留下,其余人带去旁边的房间。”
黑衣人们立刻行动起来,丝毫不怜香惜玉、也不尊老爱幼,差点要一把拽着那小男孩提起来,却被他父亲一把将其抱住保护在怀中。
他们一行人离开房间时,舆水怜还感觉到对方经过自己时所表现出的强烈敌意。
……被仇视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心想。
他们只是在过着自己一如既往的平静的一天,却被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搅黄了一切。
他们自然有充分的理由怨恨、仇视自己。
贝尔摩德让一个人守在这个房间的窗外,自己则是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是你们时隔多年的叙旧时间,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房间里只留下了菲莉和舆水怜。
后者收敛表情,在菲莉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也许是错觉,舆水怜感觉他放在钱包里的那张母亲和她哥哥的合照像是在发烫。
他大概、多半、也许是已经疯了也说不定。
他这次不想放任沉默蔓延,而是主动说道:“……好久不见。”
舆水怜试探着说出了那个词,“母亲。”
妇人说:“好久不见……怜。”
舆水怜脑子有半秒停滞。
被亲生母亲喊出自己的名字,这种对旁人来说会听到腻烦的事,对他来说却像一场痴梦。
妇人自顾自地开口,倾诉她的忏悔。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弄丢了你。”
舆水怜缓缓问:“所以,我们是怎么分开的?”
菲莉攥着衣服的一角,她陷入了回忆,嘴巴像倒豆子那般诉说个不停。
“那天风很暖和,很晴朗。”
“我带你去公园野餐,本来是快乐的一天——我还记得你那天穿着一条棕色的短裤,上衣是我从跳蚤市场淘来的、别人家的孩子穿过的旧校服衬衫,你穿上去真好看,就像个可爱的天使。”
舆水怜静静地听着,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
“中途,我转头去公共区打了杯水,不到五分钟,我就找不到你了,我找警察,找遍所有人都找不到你,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似乎是回忆起了那种无助感,残留在身体里的精神的苦楚让这个女人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双臂。
“……我找不到你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用尽了一切办法,却一点也没有你的消息……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真的完全崩溃了。”
“我很爱你……我真的很爱你……”眼泪打湿了她的双颊,她边落泪边不停复述着这句话。
舆水怜沉默了,如果对方没有说谎,那么……
他不是被抛弃的。
他设想过千万种不同的不幸,却不敢相信自己曾经真的被家人爱过。
被爱这个状态,是一种极高的奢侈,他曾经相当奢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