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水怜接下来的时间都是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病房里度过的, 朗姆就像真的彻底把他遗忘了似得。
怕他无聊,高桥还给他带了些杂志和漫画书,不过舆水怜大部分时间都表现得兴趣缺缺, 在外人看来, 就是他又陷入了自闭状态。
等到他已经能顺利的自己走路后,医生就同意他下床了,但嘱咐过他尽量别给身体带来太大的负担。
舆水怜在服从这件事上一直都很有天赋, 所以每天都只是安静的在治疗所里散步,到点了又回到床上, 乖巧得让人说不出什么话来。
偶尔,高桥会对这位外表纤细的年轻人产生一些不太郑重的想象——比如,觉得泰斯卡像被养在这个封闭的金属隔离墙内的珍贵的动物。
这种想象,在没人制止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发酵起来。
直到他不知不觉间, 盯着泰斯卡的脸看了很久。
那天, 就在他坐在病房的角落里凝视泰斯卡的面庞时, 少年猛地将手中的书阖上, 直勾勾的朝他看了过来,冷不丁地问道:“——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我……”高桥下意识想要进行狡辩, 但是少年已经将那本书推到了一旁,端正了坐姿,死死注视着他。
那双眼中读不出任何表情, 就像某种非生命体才会拥有的配件,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所拥有的器官。
泰斯卡又复述了一遍,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高桥磕磕巴巴地说:“……抱、抱歉。”
然后一个猛地起身,对着泰斯卡鞠了一躬逃出了房间。
下午降谷零回来后, 就看见高桥坐在病房门外, 而不是房间里。
在看到降谷零后, 高桥露出了“救星来了”了的表情。
降谷零没理会太多,他推门而入,看见泰斯卡正端坐着,神色有些戒备。
在看到来人是降谷零后,泰斯卡才收敛了身上的攻击性,重新以放松的姿态坐会床上。
见泰斯卡重新变成自己熟悉的样子,降谷零在他旁边拉了椅子坐下。
他刚落坐,泰斯卡就问:“可以换掉高桥吗?”
降谷零很少听到泰斯卡“主动”提出什么要求,大部分时候,泰斯卡都表现得无欲无求——甚至让人怀疑他不是人,是一颗只用定时浇水的植物。
“——发生什么了?”降谷零耐心地问。
舆水怜不知道如何描述那种感觉,他眉头皱起,说:“……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降谷零对泰斯卡的答案略显意外,“眼神?”
“嗯。”舆水怜说,“被他盯着的时候,感觉他在想一些让我不舒服的东西。”
泰斯卡的认真发言让降谷零有些感慨。
(……话说回来,泰斯卡其实是个很敏感的孩子。)
(即便他不喜欢言之于口,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先前也是这样,泰斯卡其实对一些情绪的感知很敏锐,但他没法熟练的将这些情绪用既定的“词语”表达出来。)
(是因为他没法将那些感情和词语对上号吧?)
降谷零用余光看了眼窗外高桥的背影,然后对泰斯卡说道:“这种感觉叫做‘冒犯’,泰斯卡。当你觉得被‘冒犯’的时候,证明对方做了让你不喜欢的事。”
“泰斯卡,你要记住这个词,记住这种感觉。”
“为什么?”
“因为很重要。”降谷零说,“……人们都希望自己是不被人冒犯,也希望自己不冒犯到其他人。”
泰斯卡侧着头看着他。
降谷零说完,心想这个话题对泰斯卡会不会有点难懂。
但是,想要在这个社会立足,社交是一项相当重要的技能,无论你是否喜欢运用,但多少都要有基本能力。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罢了。
……没关系,泰斯卡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这些。
降谷零轻松地扯开话题,“现在的情况如果将高桥换走会很麻烦,好消息是医生说你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降谷零能理解泰斯卡的不悦,但情势所迫,他们现在不是能随意提出要求的时候,“——抱歉,可能要麻烦你再忍耐一阵子了。”
听到降谷零都这么说了,舆水怜也不想让他难堪。
这段时间一直和朗姆斡旋的人都是降谷零,他承受了不少压力,自己却卧在病床上,完全没法帮助他。
和降谷零的辛苦相比……自己只是被高桥多看了几眼,也不算什么大事,忍一忍就好。
舆水怜感觉心里涩涩的,说:“我知道了,对不起……我好像提了个有点不合时宜的要求。”
“不,你不用道歉。”降谷零看着忽然愧疚的泰斯卡,安慰道:“你没有错,泰斯卡。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们都必须忍耐。”他压低声音。
没有人喜欢在阴暗的世界里,没有人喜欢命悬一线的走钢丝生活。
降谷零将心比心,曾经的泰斯卡只是因为只能选择这么一种生活,如今……他救了hiro,是不是证明泰斯卡也知道自己的过去走在一条歧路上,是不是证明……泰斯卡也渴望不同的人生?
当一个生来就没有选择的人,忽然见到了其他的光明坦途,可他却没有能力让自己中途变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与自己无法相交的那条光辉大道,然后在既定的毁灭之路上越走越远。
……真的没办法改变吗?
看到波本安静下来,舆水怜忙说:“我会忍耐的。”
他的表情并没有一丝的不情愿。
降谷零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说:“我出去一下。”
青年推开房门,重新恢复了双手插兜的姿势。
门口坐着的高桥见波本出来,原是松了口气,然后蹭地站起身来打算和这位上级成员重新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