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真的只有空壳,反而好办了。云母靠近他,又开始了它擅长的蛊惑。
人类是最容易蛊惑的生物之一,即便他是新诞生的物种,只存在于潜意识编织出的世界,也是人类。
“你是不是很悲伤?”云母说,“但其实那些不是你的情绪,它们来自另一个生物。”
它在阐述真相,即便对眼前这个神情淡漠的年轻男人来说格外残忍。
“你的喜怒哀乐,你过去经历的一切,还有,你对那个刚见面没多久的女性饲养员的喜欢,全都是……”
“那是谁?”一直没有反应的人忽然开口说话了。
脑海中清静了片刻,那团雾似乎没料到他会开口。
很快,它说,“创造你的人。”
“创造……我的人?”
“你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你的耳朵,侵犯你的人,还有你遭遇过的一切。”
云雾飘过来,冰冷的气流漫过染血的兔耳,喻清猛然僵住,抗拒地侧过脸,躲避侵犯感十足地碰触。
脑海中的话语轻描淡写,说出比刀刃还要尖厉的话语。
“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以为漫长的一生,在某种维度上,一共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
就好比一个正常的人类,在度过了极其艰难的一生后,绝望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可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告诉他,“你的世界是假的。”
你的存在没有意义。
你只是一场梦境中幻想出来的人物。
你所有的人生经历都是基于各种潜意识的碎片编织出来的假象。
你存活至今漫长的岁月,只是一场游戏。
而你只是游戏中的其中一个人物,没有任何意义,可能仅仅是一段代码,又或者是别人的一个浅显的印象。
她可能仅仅基于一场电影,一部小说,一个白日里的梦境,幻想出了你的模样。
到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喻清挣扎了一瞬,眼睫轻颤,可很快,任由自己麻木下来。
他想,哦,原来我的存在比想象中的更没有意义。
他没有想到反抗,没有想到挣扎。
他只是放任自己下沉。
总之,他也不想让自己的生命有意义。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所以即便它是假的,好像也没有什么所谓。
可某一瞬间,他回头,看向远处已经溃散的不存在的离城高架,有些茫然,“那她……”
“他们真实地存在过,是十年前在这个地方的人类世界中死去,无法逃离这里的亡灵。”
云母以为他在问这座城市里的人。
“可是他们都在外面、在真实的世界存在过,只有你的诞生,是个彻头彻尾的潜意识。”云母残忍地说,“你只是做梦的人,幻想出来的身份,一个替代他进入这个世界的分身。”
都真实地存在过?
喻清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掌心扎破了,是袭击牧师时留下的痕迹,疤痕还在,很清晰,但现在有个古怪的东西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与此同时,他的世界在崩溃。
是他出现了幻觉吗?
难道他变成了一个疯子?
“你在想那个牧师?”
脑海中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错觉它在笑,“他是个可怜人,名字叫卡佩,他的身体死于两个月前,大脑死于半个月前,进入这个世界,和你一样长的时间。”
“但他比你更惨,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幻想出你这个身份的主人,他只不过带着欣赏的,在一个雨夜救助了一个少年。
但那个少年看出了他尚未萌芽的肮脏心思,以最残忍的方式把他做成了傀儡。
你遭受到的这一切,是那个生物曾经遭受过的。
你以为那个男人想碰你吗?他多可怜,他都没有意识,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卡佩还是牧师,连身份都是假的。”
只不过,那个创造出这个世界的少年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幻想中的产物,竟然会分离出独立的灵魂。
没有人说得清,生命最初的诞生,是因为什么。
亘古而来的宇宙,星辰,小到一个原子,大到一个世界。
或许某个清晨,这个幻梦境中的产物望着瓶子里死去的萤火虫,对生命产生疑惑的一刹那,也可能是对死亡出现疑问的那一秒。
一念之间,分离出了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