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中不带有半点的哀怨和不忿,在凤凰神殿中休养了身心十几年的时间,艾维斯早就已经把年轻时的苦闷和哀屈化作泡影,一一吹散。
伸手借助一片落叶,艾维斯微笑道:“不管你信不信,老头子说的那些话,我都没放在心里,这些年日子过得虽然平淡,但也胜在安稳,我很喜欢。”
万程吸了口气,嘴唇微张,好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艾维斯如今的状态,相较于被“逐”出中城的那一年,无疑好上太多太多。
虽然这些年万程很少离开中城,但也经常能够听到下界做事的伙伴们提起,艾维斯平和到寡淡的生活。
起初万程还不相信,但今天在巷子尾的馄饨店看到艾维斯的时候,完成才知道,这个曾经并肩战斗,将生死托付给对方的伙伴,真的过得很好。
“那就好…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改天有时间,我来找你喝酒。”
彻底没了拌嘴赌气的念头,万程一个猛子站起来,不打算再打扰艾维斯的生活。
没有去看万程离开的背影,艾维斯望着天上的圆月,轻声言语道:“我不是玩忽职守的人,该我负责的,我一定会把它解决,只是时机未到,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吱~
庭院的门,被风吹着向外打开。
万程的半只脚跨在门外,整个身体静止在门槛上,表情异常复杂。
收回跨过门槛的那只脚,万程转身望向屋檐下眉眼华贵,一身纯净气息的艾维斯,艰难开口道:“其实你不用做什么的,你已经不再是中城的人,没必要再恪守中城的规矩。”
年过四十好几,眼角却没有几条皱纹的贵气男人,无所谓的笑笑:
“你了解我的,无论是在中城还是在哪,是否有乱七八糟的规矩做束缚,我都只会去做我想做的事。”
“晚饭是没得吃了,酒倒是有一些,进来坐坐吧。”艾维斯慢悠悠的从木椅离开,拿起被自己随手搭在一旁的开衫外套,走进屋内。
万程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空荡而又萧瑟的庭院,和屋檐下那扇被风吹的“吱吱”作响的老木门,心底无缘无故的生出一股悲凉之意。
“啤的还是白的?”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站在酒柜旁的艾维斯回过头,问向心里有事的万程。
万程看着已经空了一半的酒柜,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都行。”
“那就白的吧,啤的没意思。”
顺手从酒柜上取下两瓶白酒,艾维斯坐到木椅上,从体内的虚无空间中取出两盏酒碗。
“没有下酒菜,不会嫌弃吧?”艾维斯将斟满的酒碗,推到万程面前。
万程看着艾维斯脸上洋溢的笑容,只觉得假极了。
面对亲手将已经陷入绝望的自己驱赶出家园的男人,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艾维斯,这些年…”
“真的挺好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反正也没谁在意。”
“……”艾维斯表现出的每一缕云淡风轻,都像一把锋锐的尖刀一样,狠狠地插在万程的心脏。
一口将酒碗中的烈酒饮尽,万程沉声道:“我这次来找你,不是为了逼你上战场。”
“就算十几年没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同样将碗中的酒一口喝干,艾维斯把碗拍到桌上,左臂炸起的肌肉,将单薄的长衫变得紧绷,“放心吧,不管是谁来,都不会改变我自己的决定。”
把碗中的酒添满后,艾维斯端起酒碗,释怀一般的笑道:“走一个?”
万程沉默地将酒碗倒满,跟艾维斯碰了碗。
铛啷。
一声陶瓷碰撞的轻鸣,将十几年的隔阂和怨哀碰碎。
豪爽大气的男人,和华贵儒雅的男人,相视无言,将一碗又一碗的烈酒饮尽。
十二岁起,就整日厮混在一起,将一道道规矩如同易碎的瓷器一样打破的男人们,终于,还是被囚禁于无法被打破的,自我的规矩中。
“你不知道吧,荣光那家伙的小孩,在四大区的名声,一度盖过了王座。”
似乎是喝大了,又似乎是借着酒劲,暂时回到了十几二十岁无所顾忌的时代,一直儒雅如贵族的艾维斯,像个地痞流氓一样,把左脚踩在椅子上,笑出十六颗一点污渍都没有的皓齿。
酒量要比饭量差很多的万程,趴在年龄比他都大的桌子上,笑出一副傻样。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是我把他带进来的,我诶!”
“你把他带进来怎么了?你知道是谁接的他吗?是我!艾维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凤凰神使!我是他的领路人!”
“哈哈哈嗝儿~”笑着打了个酒嗝,脑袋昏昏的万程把腰支起来,脖子一晃一晃的,低头看着桌面,“什么领路人,你就是个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导游,你看看你这十几年,过成什么样了,一坨屎。”
“就算是一坨屎,我也是最伟大的那坨屎,你懂个屁。”
“我不懂,我不明白,只是低个头就好,为什么那么倔,为什么,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