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打算进入京师?不过陆大侠临走前不是对您交代,让您静观其变,不要这么快就搅进去吗?」
由于虚河子的误导,妃怜袖的修练进度缓慢,自己在不想变更虚河子方案的大前提下,也颇为头痛,不知道如何引导,才能造成最大的戏剧效果,也许……直接设一个局,让妃怜袖血脉觉醒,将虚河子吞噬掉算了,这对虚河子而言,梦魇成真,想必是人生乐事。
问题的症结点,在于几方势力都有一个共识,就是之前的休战,是为了在皇城进行决战,而决战结束后,没可能再一次休息,相反的,这是趁人病、要人命的最好机会。
香菱确实是挺高兴的,看见素来以迟钝闻名的孙武,难得地洞烛机先,这份长进委实令人欣喜,看来人也是会进步的。
朝周围扫视了一眼,目光虽然无法穿透墙壁,但感知延伸出去,全神贯注地认真搜索,数百米之内的一切细微动静,尽数为自己所感知,钜细靡遗,较模糊一点的感应范围,甚至扫描扫出数里之外。
袁晨锋笑道:「您说了那么多,迟迟不愿开战,我可以将这看作是您畏惧与我战斗的表现吗?一代无敌天魔,为了避免与我战斗,想方设法地拖延,不论此战结果如何,这都是我的莫大荣幸。」
天魔蓦地惊醒,过去不管身陷怎样的危局,自己也有信心全身而退,为何此刻脑里会想到死的事?这可不是好兆头,无形之中,仿佛已经在向自己昭示结局了。
只是,不带大批手下同来,连心腹死士都没半个,难不成……他真是一个人跑来单挑的?这与自杀有什么分别?哪怕自己伤势严重,又损一臂,但要料理眼前这小子,感觉就与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分别。
「哦?什么事情能让您的脸色这么难看?天并没有塌下来啊?」香菱笑道:「现在的您,已经是中土一等一的大人物,动辄影响各方势力进退,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吓到您啊?」
「砰!」
孙武露出苦笑,倒不是因为「工伤」的辛酸,而是察觉到自己抱怨的语气,越来越像陆云樵了,是不是代表如果再这么下去,自己很快也要像他一样,开始耍颓废、玩流浪了?
几乎是陆云樵一干人等前脚离开京城,同盟会的前线部队就重启战端,攻向朝廷的防线,这也说不上什么撕毁合约,之前的默契约定,就是止战至皇城决战完毕,这场巅峰决战一完,各地的战火自然重燃。事实上,朝廷官兵也做了同样的事,皇城决战的同时,他们就在作战斗准备,当皇城之战完结,他们便攻向同盟会,歼杀乱党。
这些时日已来,孙武也不是没听见一些杂音,说慈航静殿捧自己为掌门,只是一种利用行为,不过,孙武认为哪怕自己再迟钝,也不会感受不到苦茶大师的那份善意。自己一直是各方觊觎的目标,挂个慈航掌门的头衔在身上,虽然吓不到什么大人物,震慑宵小总是可以的,无论是什么人想要对自己下手前,总要评估一下,掌门人出事后慈航静殿的反应,一旦被逼急了,整天慈悲为怀的大和尚,也是会报复的。
「您似乎到现在还无法明白,不过,这也难怪了……勉强要说的话,师父他所谓的利用人,其实都在教导人成长,给我好处;而您所谓的教导与给好处,全都是在利用人,我想这就是问题核心了吧。」
孙武特别加上了这一句,粗声粗气的态度,一下子让香菱有些错愕,但她很快就把握到少年之所以这么说的理由,微微一笑,主动凑上前去,挽起了少年的手臂,表现亲密地贴了上去。
孙武陡然脸色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题,凝神思索起来。香菱见状笑道:
「……还是我主动辞职算了?怎么说慈航也是一座寺院,让俗家人当掌门,太说不过去,大师你也承受了很大压力吧?」
一声重响,却是天魔手上发劲,震碎了半边椅子,一直面带笑容的表情,也变得无比森寒。面对那些蝼蚁杂鱼,他可以不在意面子,因为和猪狗讲王者气度毫无意义;对上武沧澜、陆云樵,他也可以放下身段,因为「兵不厌诈」和「不择手段」,就是自己的强者尊严;但对着这个小辈,天魔发现自己的情绪很容易失控,因为这小子就代表自己的连串失算,他说的每句话,都仿佛在提醒自己所承受的那些耻辱。
「哦?是这样吗?但为何你又做着肯定会与他为敌的事呢?虽然我不认为你小子能把我怎样,可要是你真的把老子给宰了,以那小子的个性……会这样就算了?」天魔说着,忽然皱起眉头,摸着下巴,道:「啧!不太好说。那小子一向愣头愣脑的,做人又迂腐,搞不好还真的会保持沉默,连报仇也不报。这年头啊,什么儿子养子都不可靠,养条狗好过养儿子啊。」
还记得自己曾问过他,是不是每个为国为民的大侠,到最后都会变得像他这样?当时他大笑着摇手,说世上大有英雄豪杰,侠骨硬气,当然不会每个大侠最后都像他一样,然后,他严正语气,正色表示,据他所知,除了像他这样的失败案例,其他真正的大侠,都走向另一条不同的道路。
无论是精细的、粗略的,每一种扫描结果都说明同一个事实,数里之内,并没有任何伏兵,没有足以引起自己重视的高手,甚至连人也没几个。刚才袁晨锋能够不让自己查觉,潜至近处,固然是因为这小子功夫不错,但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心不在焉,又在想事情,又分心思索青龙令的用处,这才给了他机会,偷偷潜近,如今,自己认真搜索,再没有什么事能瞒过自己耳目,搜索所得的结果,就是一无所获。
几番思索,天魔不得不承认,自己掌握不到袁晨锋的想法,他不可能是跑来这里自杀的,手上必然握有某种通往胜利的钥匙,只不过自己猜料不到,而此事给自己一种很糟的感觉,仿佛听见死神的足音,缓步靠近。
……死!
这样的感应探索,当然也不是百发百中,但有能力避过自己思感搜索的人,都是陆云樵、武沧澜那样的绝顶高手,这种人世上不会很多,眼下若非伤得比自己更重,就是没理由跑来与自己开战,更不可能与袁晨锋联手,因此,什么东西都搜索不到,这应该是最正常的结果,否则每个人如果都能像袁晨锋一样,无声无息潜至自己身边,那自己不用等到袁晨锋出手,便可以立刻自杀。
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能够改变很多事,只是因为除了武沧澜之外,银劫、陆云樵、袁晨锋,这些重要的关系人物,一个也没有公开露面,这才令得暗潮仅是暗潮,但任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当同盟会、朝廷其中一方的首脑人物正式露面,主持大局,这些渐趋汹涌的暗流,就会汇聚成滔天巨浪,冲击中土大地。
孙武有少许迟疑,但很快就发现,在情感上,自己确实是需要同伴的。皇城之战后,陆云樵离开了,小殇也行踪不明,忽然间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加上未来茫茫,不知何去何从,这感觉实在不好受,幸好身边还有个香菱,无形中成了心灵支柱,让自己的感觉不会太难受。虽然一开始自己是想要独自行动,但现在看着香菱,孙武忽然觉得,要是香菱也不在了,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出乎天魔的意料,袁晨锋竟是一口拒绝,态度坚决,「伯父你好像搞错了什么,我不是杀人狂,也不是丧心病狂的野心家,今天我之所以来这里,因为你天魔是江湖上的祸患根源,不把你铲除掉,天下难以太平,我自己更过不了平和日子,但孙兄弟……我有什么理由要对付他?」
「是啊,再不用多久,京城就是天下险地了。少爷这么快就能察觉到这点,目光敏锐,很出人意料喔。」
「我拒绝!」
许下这样的承诺,苦茶大师与孙武暂告分别,看出了孙武预备寻找自我的未来定位,苦茶大师知道不能干涉,便不再勉强。而孙武与苦茶大师告别后,另一个更难甩开的同伴,却拦在前方。
妃怜袖的成长,没有能完全控制在掌握中,这点有一半该归咎于自己引导不力,当然一堆误算也是之前所料不到的事,若早知道孙武的成长方向会走成这样,或许自己早早就放弃这小子,改把注意力放在袁晨锋身上了。
「绝大多数的时候都会。我承认,如果有无辜人被害,我会很愤慨,也会很想为这些人做点事,没法在一旁坐视,但总不至于因为这样,最后就什么事情都是我来做,甚至没我就不行吧?我自问还没这种份量,而且,英雄也是有工伤假期的,上次在龟兹为国为民,搞到重度伤残,套句陆叔叔的话,我现在是半伤残人士,这样你们也不放过我?」
苦茶大师看了孙武一眼,这个少年所担忧的事,自己了然于心,相较于那些只懂得拼命要好处,总把别人善意当成应该的江湖后辈,这个少年真是很可爱了,自己一直认为这个选择没错,说不定将来的哪一天,真的可以将慈航掌门职责完全交给他……
当然,这纯粹只是一个感觉,自己同样也不会忘记,在皇城一战中,也曾有人一度认为自己胜券在握,而一直到被翻盘、完蛋的前一刻,武沧澜何尝不是认为,胜利十拿九稳,尽在掌握?这样的蠢事,发生在敌人身上就够了,自己可没理由要沾染。
最正常的情形,却也是最不正常的情况,照理说,袁晨锋如果真想击杀强敌,最有胜算的做法,就是凭藉他同盟会少主的身分,调集会中的高手,将此地重重包围,然后一涌而上,用人海战术消耗强敌的力量,袁晨锋自己则躲在一旁,伺机发出致命一击……这战术虽还有些嫌不足,却已是胜面最高的一个办法。
「这个……」
「真不愧是少爷,您这么快就察觉到了?武沧澜倒下,朝廷失去强力的指导者,同盟会必然趁势猛攻,官兵难以抵挡,或许不用多久,同盟会的军队便会杀到此处,届时,如果京城守军不愿投降,一场惨烈大战难免。观乎当前形势,城内百姓若遭牵连,就是一场浩劫了。」
『什么道路?』
天魔冷笑道:「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既然都已经来了,就动手吧!」
「难怪……苦茶方丈居然在这里逗留下来,本来他应该要立刻赶回慈航本部坐镇的,他会想留在这里,是因为想在大军攻城的时候,站出来当调停中间人吧?以他的身分,袁兄怎样也要给他面子,若能避免城中百姓的死伤……那可是数以百万计呢。」
「大师,你别担心,我没有颓废到要去隐居,只不过想要暂时休个假,趁机想想自己的路线,弄清方向而已,等到后头局势明朗,你或袁兄需要帮忙,我不管在哪里,都会立刻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