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无法解释,因为就算说了,陛下你也听不进去,更不会、不愿相信我的话。」
这个礼,分量实在太重,除了小殇没有人敢受,孙武、袁晨锋的反应尤其强烈,像是屁股坐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上一样,立刻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只是没等他们回礼,路飞扬身影如风,一下子就从他们身边掠过,到了门口。
一如银劫所料,武沧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抖着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重要事情。
……理由,是因为对背叛者的憎恶!
只不过,这一点只能做,不能说得太清楚,因为承认这件事,等若承认自己会因为遭到背叛而受打击,如此软弱的心理,怎堪为君?而且被点醒察觉到此事,也让武沧澜更不愉快,即使遭到背叛,自己也不该如此在意。
香菱读道:「各位,关于凤姐的案子,我有重大发现了,那孩子的真正父亲是谁,现在全天下只有我知道,等我回来之后,就把这秘密告诉你们。」
一旦把话挑明,就挑得特别明白,气氛也随之一变,银劫不认为这位陛下真会动杀手,不过他也明白,不可能再装聋作哑下去了。
表现得无比轻松,路飞扬在稍后的早餐时,自顾自地添饭、夹菜,胃口不错,吃了两大碗,还一面轻哼着小调,引起别桌的客人侧目,这种悠闲的模样,看在众人眼中,感觉都很复杂。
孙武想问,袁晨峰是否安排了什么后援与应变措施,因为一直以来在情报战中落于下风的他,昨天被路飞扬那么搞了一次,所有部署再次给打乱,短短时间之内,不晓得是否来得及应变。
『呃?要我去参悟?这又不是练武功,哪有得悟啊?』
孙武、袁晨锋、香菱没有立刻答话,彼此对望一眼,然后一起用力点了点头,小殇补上一句,「没错,这次你是死定了,看到了吗?天上北斗的死兆星……哦,现在是白天,没有死兆星,换个说法,你看到自己背后了吗?那支死亡旗已经高高竖起了!」
路飞扬道:「哈哈哈,前面那个敌人看起来不怎么样,很弱,大家一起上,围起来!围起来!」
武沧澜沉默半晌,怒意稍敛,道:「你用了那么多理由去保这女孩,朕倒想问你一句,你无论如何都要保她的理由何在?别鬼扯什么她是你的私生女儿,朕如果会相信这种鸟借口,等一下就当众宣布退位,今后不好争斗,专心致力中土和平!」
充满着各种权谋、算计、恩怨与荒唐,这场在万众不期待中所发生的皇城约战,终于也到了正式揭幕的时候。
银劫是不可能会背叛自己的,这个自信,武沧澜几十年来都不曾动摇过,面对各种中伤、挑拨,武沧澜始终信任银劫的忠诚,只是,他的理性也在告诉他,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要是真相信什么人会对自己百分百忠诚,自己十多年前就是个死人了。
几个疑点都被一一厘清,武沧澜开始直视问题的核心,思索自己如此执着的道理?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臣下就先行告退了。」
「尽人事吧!」
「最后一道菜,小殇小姐指定的特殊料理,断头鸡!」
「什么事情?」
一帝一臣的单独会面,并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因为武沧澜喜怒无常,以军部为首的六部臣工,都怕与他面对面,最好连报告事情都能省则省,每有要事,特别是可能违逆上意的要事,都是尽量交递给银劫,由银劫负责呈上,其他人有多远闪多远……要负责担任这样的黑脸角色,说银劫是奸臣,还真是冤枉人了。
「……你该不是要告诉朕,朕今天杀了她,将来必会后悔吧?」
出了房门,与袁晨锋打了个照面,这位素来重视仪表的公子,已经梳洗完毕,正以最佳状态出现在孙武眼前,看来神闲气定,更没有黑眼圈的问题,但出于对他的了解,孙武察觉他的精神状况没有比自己好到哪去,只是强行控制着本身的沮丧、焦躁与无奈。
「唔,都已经安全转移了,战斗马上要打响,银劫专心于皇城内的部署,对其他事情的注意松懈许多,昨夜所有伤员已经成功转移,离开京师了。」
「好料理,不过,据我所知,这道料理应该是专门摆在监狱里给死刑犯吃的啊?」
回应小殇的这个要求,众人开始阅读字条,袁晨锋首先读道:「宝簪妹妹,请你等我,等到这一仗打完回来,我们就立刻结婚。」
之前武沧澜还数度关心过自己这边的准备状况,要自己尽早把战术拟定好,呈报上去,但打从自己与黄泉殇接触,受创而回后,武沧澜就对这边的准备再不关心,从不过问,自己只能判断,在自己离京的那段时间里,武沧澜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路飞扬的声音有少许遗憾,但他也没心思再多管这问题,因为出发时间已近,而且香菱端了一个古怪的东西上桌。
小殇之后,路飞扬的手分别拍过孙武、袁晨锋肩头,两人都想说点什么,又不晓得该怎么开口,最后,路飞扬站在桌首,朝桌上所有人深深弯腰一礼。
「陆大侠的行踪啊,你之前不是很在意,陆大侠为何迟迟不现身吗?现在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你难道不好奇,陆云樵是来还是不来?什么时候会出来与我们会合吗?」
「确实已准备得差不多了,但充其量也就只是尽了力而已,说不上十拿九稳,更远远谈不上必胜,与其要用这种程度的准备去开战,还不如从头和平到尾算了。」
这段幽默让孙袁两人笑不出来,连香菱都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您今天的心情真好,难道是打定主意只去看戏了?」
「你是在跟朕说话,不是在演三流的言情剧,别以为用这种借口就能混过去了。有什么荒诞离奇的事,是朕不会、不愿相信的?你总不会要告诉朕,当年是你与龙葵勾搭成孕,作下苟且之事,并且有了那个小杂种吧?」
不同的四段祈祷词念完,四个人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既有无力感,又有浓浓的不祥气味,让四个人不约而同低下头,长叹了一声。
况且,退一万步讲,利益与风险总是并存,即使真龙血裔有那么大的威胁性,处理方法也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如此难得的素材,死了就什么价值也没有了,但如果活着,就能够利用她的身体,进行无数无可取代的实验与研究,断无理由如此浪费,暴殄天物。
「……要回来唷。」
有人怀疑陆云樵早已身亡,也有人认为陆云樵虽然尚在,却已经重病或重伤,武功全失,这才不敢露面,当然也有人认为,陆云樵故布迷阵,藉由自己的不现身,要对敌人造成压力……众说纷纭,相关说法就连孙武都有耳闻,几天前还私下问过袁晨锋,想知道陆云樵的下落与打算,结果仍是得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也就是说,你个人判断,在这件事上,朕的利益与帝国的利益有分歧?」
当时,袁晨锋给的回答,让孙武如坠五里雾中,半天摸不着头脑,而今,路飞扬提出这问题,袁晨锋的表情倒是没有苦笑,只是一副快要翻白眼的样子,而孙武先看了袁晨锋一眼,跟着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身为一国之君,不该如此情绪用事,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对陛下并没有什么好处,你一个人守住秘密,就是你一个人要从头累到尾,臣下不论知不知道,反正明天都要拼上性命,对臣下其实没差。」
武沧澜的怒气并非来自遭到顶撞,而是因为银劫始终未有说出具有说服力的理由,仅是用似是而非的借口,这种有话不明说的做法,不住刺|激着武沧澜的怒意。
「既然没什么要说的,你可以下去了,明天的战斗,你也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当然是因为……」
「龙葵的贱种,是绝对要铲除的对象,你存心袒护,是何居心?」
「袁兄,你不多吃一点吗?你碗里的东西好像都没动耶。」
这句喝问份量极重,代表的就是抄家灭族,但银劫闻言不慌不忙,淡淡说话:「臣倒是想请问陛下一句,为何非铲除她不可?这么多年来,陛下你从来无惧强敌与威胁,甚至总是搬石头砸脚,放过本可早早除掉的敌人,让他们有机会成长茁壮,给你带来足够的威胁,为何今天处理这个日后可能令你感到足够威胁的女孩,你就坚持要斩草除根。」
武沧澜特别加强了「个人判断」四字的语气,代表他对银劫想法的质疑,不过看到银劫用力点了点头,武沧澜也不得不认真思考银劫的话。
但当银劫被路飞扬创伤而归,一切纸包不住火,武沧澜略为一查,便晓得银劫亲自出马潜入敌营的始末,以他的聪明才智,更随即省悟,知道银劫先前所做的一切,仅是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要隐瞒什么还不好说,可是要隐瞒的对象,却肯定是自己这个呆头皇帝。
「不,我不问了,已经……不想知道这些了。」
「你刚才扯了一堆什么国家利益与个人利益的鸟话,一直到最后也没把话说出来,既然如此,朕有必要把话告诉你吗?」
「……具体的理由,现在说了也没意义,陛下你听不进去,我只能说,这女孩的存在,关系帝国的极大利益,也事关陛下你本身的利益,请你理性从事,不要只是单靠你的情绪来做判断。」
不用翻译,谁也知道这和太阳打西边出来是一个意思,银劫默不作声,似在考虑怎么说才妥当,但反覆思索良久,他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妥当的说法。
「陛下,惩戒背叛者,应该是针对背叛者的本身,这些年来我们没有龙葵的下落,如今她又托庇于魔门,令我们有力难施,可是我们拿背叛者没办法,却只杀背叛者的女儿来泄愤,以大欺小,说得过去吗?」
银劫话声甫毕,轰然一声爆响,武沧澜没有拍桌子,却是放在桌面上的双腿直接发劲,整张紫檀木桌案瞬间爆碎,凌空化做无数尘粉,簌簌而落。
龙葵的叛逃,是武沧澜此生少有的大失败,更是极少数让他感觉受到背叛的奇耻大辱,而龙葵之所以叛逃,她的女儿实是主因,在这个大前提之下,把她女儿处死,就是对背叛者的一种惩戒,所以无论怎样,那个女孩都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