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江打了罗贯通十余拳,似乎也是累了。
他捂着胸口,按着这个洞,那个洞血又流了出来,好像——五个手指头不够用了。
一张小脸煞白,也瘫坐在地上。
清浦长老高高举起通灵宝玉,声嘶力竭道:“苇江——苇江,你不要杀我通儿……不要杀我孩儿,通灵宝玉在我这里……他若死了,你们什么都没有!无量真经将永绝于天下……你们都渡不过天劫……成不了仙!……呜呜……”
最后竟发出呜咽之声。
苇江弯下腰,轻轻对罗贯通言道:“你叔叔,还是你爹,他竟然拿这本破书威胁我?”
“他以为小爷是受人威胁的吗?”苇江咳嗽一声,血滴了罗贯通满脸。
罗贯通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又怎能回答半个字?
苇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是呯得一拳砸向罗贯通,对着清浦长老喝道:“哈哈,你这老儿,怕了吧,后悔了吧!”
又是一拳,“若不是你出卖掌门,大家怎能到今天这个地步?”
清浦长老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不说话。
“你威胁小爷,大家都不要学真经?好吧,你把这劳什子捏碎给小爷看,你不捏碎是小爷养出来的!”苇江露出蔑视的表情,“你敢不敢?老子脚下这兔崽子死定了!”
清浦长老瞪大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地上的罗贯通,感觉他一线生机慢慢弥散。
“你捏吧,这小子已没用了。”苇江指着台上奄奄一息的罗贯通大笑,“你不捏是老子养出来的!”
这时,赫连阡陌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喝道:“好你个苇江,你以为毁了无量真经,拜月教就此下山,放过你们归一门?那是痴心妄想!你们都得死!”
冲智和冲仁道人则站起来,对清浦长老言道:“清浦师哥,不可莽撞,大家从长计议!”
“我儿子死了——”清浦长老浑身颤抖,忽然大哭一声:“清玄师弟!老夫后悔啊!怎么到了这一步!”
言罢,一把将手中绮念玉捏成粉末!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一道微光从灵玉中逸出,渐渐化成清玄真人的身形,浮现在众人眼前。
他缓缓看了看周边的一切,一声叹息道:“怎么会这样?”
然后这身形停滞了半炷香的时分,身影越来越模糊,一阵微风吹过,这身影随着风,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消逝得无影无踪。
众人都目瞪口呆,倒是苇江哈哈一笑,打破了演武台上的沉默。他抬起一脚,将罗贯通从台上踢了下去,气喘吁吁道:“去你娘的臭鸭蛋,你先放过我宋韶师哥一条命,小爷就留条狗命给你!”
言罢,苇江摇摇晃晃地走下演武台,对着玉清宫和拜月教数人喝道:“归一门的比完了,不管谁当掌门,反正不是清浦和罗贯通这对狗父子!你们满意了吧。”
“小爷斗胆——替未来归一门掌教说一句,归一门要命命一条,要血血一盆,死光了都不投降你们拜月教!”苇江大喝一声,然后对着归云长老眨眨眼,笑道:“师傅,徒儿这么说霸气吧!”
“霸气,你是老道的好徒弟,是个好孩子!”
除开清浦长老和人事不知的罗贯通,归一门千余弟子站起身来,齐声喝道:“宁死不降!”
伽罗法王望了赫连阡陌一眼,见他微微颔首,缓缓站起身,扬天一声长啸,忽然山谷中几个巨大的烟花冲天而起,到了半空中,现出五个星月的模样,显然是拜月教的大股教众到了。
伽罗法王不再看清浦长老一眼,问道:“归云长老,是战是降?战则归一门鸡犬不留,降则自此以后,归一门全宗受玉清宫节制,成为拜月神教无量山神坛!”
“是战还是降?一言而决!”
“血战到底,有死而已!”归云长老斩钉截铁道。
“好汉子!明日这个时分,拜月教将前来攻山,若是无量山还剩下一条狗,一只猫,便是拜月教输了!”伽罗法王大手一挥,一行四人依旧踏上法舟,望着谷底直落了下去。
似乎在一瞬间,清浦长老了三十岁一般,原来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一双浑浊的老眼便如瞎子一般无神。
他四顾周围,周边的人似乎不认识他一般,拜月教更没有望他一眼,他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老狗,佝偻着身体,抱起罗贯通,先是大笑三声,然后大哭三声,连罗贯通的铁枪也不捡了,慢慢顺着另外一边的山道下去了。
罗贯通身体高大,清浦长老抱着他,一双脚拖在地上,十分不便。清浦长老走了几步,踩到一块浮石,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但这老儿更不回头,枯瘦的身影慢慢隐入雾霭中,不知去向何方。
三位长老望着这过去的大师哥,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即便是萧瑜晴,此时也失去报仇的欲望。
一场修真大战下来,无量山天色不见半点好转,放眼望去,乌云遮天蔽日的如同黑色的棉被一般,归去来兮峰顶的那一片黑云宛如张开双翼的蝙蝠,巨大的黑色肉翅下垂下来,压得很低很低,但没有风,没有雨,只有银蛇一般的闪电在天空中窜在窜去,影影绰绰地映射出这乌云中隐藏的无数魑魅魍魉来。
三位长老遣去所有部曲,闭门商议明日对策。
归云长老眉头紧蹙,望着身边的天心长老和凌绝师太,惨然一笑道:“我们能死,三个孩子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
“清儿死了,这傻孩子,就是喜欢那个罗贯通啊!老身点她好些次,韶儿其实比罗贯通实在,这孩子死心眼——”凌绝师太言罢,竟然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师妹你的绝情丹毒好完全了?”天心长老惊诧地问道。
“这不废话吗?”凌绝师太以前最听不得“绝清丹”三字,按照以往,凌绝师太早已恶言相向,现在只是淡淡说一句,“奇怪吗?老身除开年幼之时,一辈子没流过泪,如今临到死来,竟然弄不好就流泪。”
“就像斋戒一辈子的和尚临到头吃了狗肉,心里腻味不?”天心长老打趣道。
凌绝师太知道这个师哥也有不了必死之心,反而此时才如此从容。
她不接这个话头,斩钉截铁言道:“两位师哥,师妹决心已定,便是舍了我们三个性命,定要把三个孩子送下去。”
“还有一个小清菡,他是清玄师哥点名的真传。”归云长老言道。
“这些孩子不会听我们的,不会走的。”天心长老皱眉道。
“不听?他们打得过我们三个老家伙吗?”归云长老傲然道。
“那倒是,都是咱们养大的孩子!”凌绝师太难见一丝温柔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