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孟祥钰的话,李明世淡然一笑,是否想多了他自个儿清楚。
“老将军,你我都是敞亮人,无需拐弯抹角,您只需答复晚辈,是否愿意归降我朝。”李明世镇定自若地说道。
孟祥钰哈哈一笑,说道:“老夫纵横疆场数十年,你这娃娃还是第一个潜入我府中来招降我的。也罢,贵国皇帝既要招降我,想必也给出了条件,李首辅不妨说说看,老夫若觉得可行,归降也不是不可以。”
秦鸿一阵惊奇,没想到这个老头还挺好说话的,此行居然如此顺利么?
李明世的想法却跟秦鸿不一样,孟祥钰话中调侃的意味很重,显然是在故意拖时间洗涮他,但出于对孟祥钰这位老将的尊重,他还是如实说道:“孟老将军若归降我朝,陛下愿将明华南部防线交由老将军统帅,专司对蜀防务。”
孟祥钰心头一震,这等委托不可不重,名义上是防御蜀国,实际上是要他为攻蜀打下防务基础,若攻蜀不利,明华帝国建立起的对蜀防线就是大军最后的退路。
同时,这条防线也将是对蜀国的封锁,要将一国困于一州之地。
他久经沙场,亦是朝廷重臣,很多东西都明白得过来;李明世的话语虽然简略,但言下之意非常清晰。
“贵国皇帝这不就是将背后交给一个降将么?”孟祥钰冷笑道,“让老夫负责贵国南部边境的防务,你朝天子岂能睡得安稳?”○
李明世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老将军这般说,倒是小瞧我朝陛下的气量了,自古以来能成大业者无不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陛下若非出于信任,不会将如此重担交于老将军。”
“为何?我与你朝天子素未谋面,他凭什么信任我?”孟祥钰问道。
“就凭老将军年近花甲却披甲上阵,为夏国延续不辞幸劳。”李明世神色郑重地说道,“纵使当今夏主无能、佞臣当道,老将军仍以一腔报国热血,奋战在国朝存亡的第一线。如此忠臣良将,陛下求之若渴,愿许高官厚禄以聘之。”
“哈哈哈,李首辅与你朝天子既知老夫一心为国,又何必来费唇舌?”孟祥钰傲然说道,收起了手中的佩剑,大刀阔马地坐在了椅子上。
李明世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老将军是不信我朝陛下求贤之心么?”
“没什么好信的,你今日来招降,想必也有另一打算。”孟祥钰冷眼道,“老夫若不归降,怕也活不过今晚。要杀要剐来个痛快,老夫一心为国朝,纵死也要溅尔一身血。”
“老头,你怎么听不见去好话呢?”秦鸿忍不住说道,他还以为孟祥钰能听得进劝,没想到这么顽固。
李明世皱眉说道:“鸿弟,不可对老将军无礼。”
秦鸿张了张嘴,不满地哼了一声,自个儿站到一边去了。即便没有秦逸龙和苏妍的吩咐,他也是会听李明世话的,更不会傻到坏了李明世的计划。
“老将军说得对,晚辈临行前,我朝群臣商议过,若老将军不愿归顺,便万万留不得。”李明世坦然道,“晚辈要杀您也是轻而易举,但杀了一个您,就能瓦解九曲防线么?我不这么认为,老将军必然也准备好了身后事,即便您不幸遇害,也定有人能接替您,不使九曲防线垮掉。”
“你都猜到了,那老夫的人头你想拿去就拿去。”孟祥钰轻笑道,“没了老夫,自然还会有护国之人站出来,我就不信明华国能把我大夏能人全都杀尽。”
李明世无奈一叹,孟祥钰确实油盐不进,但这不能打消招降他的计划;思忖再三后,李明世话锋一转,问道:“老将军,晚辈有个问题想请教。”
“你若仍招降老夫,那便住嘴吧。”孟祥钰一点情面都不给李明世,浑不在意地说道。
李明世被噎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坐在了孟祥钰的对面,径直问道:“老将军,您与我先抛开家国之别来谈一谈天下大势如何?”
“有什么好谈的?不论家国,何谈大势?”孟祥钰哼道,“你们这些文人就爱搞这些弯弯绕,老夫是个大老粗,不吃你这套。”
“那好,晚辈就直言了。”李明世重新理了理思路,开口道,“晚辈说句您不爱听的话,纵然夏国有如您这般的忠臣良将,也逃不过最终覆亡的命运,老将军没必要将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全绑在夏朝廷上。”
“老夫乃忠良之后,不忠于国又要忠于谁?”孟祥钰不屑地说道。
“那我问您,国是什么?”李明世正色道,“是燕云城里那个形同傀儡的皇帝么?还是那群排斥异己、鱼肉百姓的权宦?若老将军所谓的国是他们,那晚辈可就真真瞧不起老将军了。”
“那你的国又是什么?你的权势地位有谁人给予?”孟祥钰反问道,“你所忠于的难道不也是皇帝么?”
“是,也不是。”李明世淡然道,“我忠于陛下,是因为陛下立志结束当今天下的战乱,还万千黎民一个太平盛世;我也不怕与老将军说实话,我心中的国是天下百姓的国,而非一人一家之国。若我朝陛下无道,晚辈也会举起义旗与之决裂,直到天下归于太平。”
“老将军应该明白,晚辈心中的国是什么了吧?明华、夏、蜀,都是晚辈心中的国,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做九州!”
“于晚辈而言,九州就是九州,能带给其安定、和平的人,就是值得晚辈效忠和辅佐之人,不是我朝陛下,也可以是其他人。但纵观天下,有此雄心者非我朝陛下莫属,能一统九州者非我明华王朝莫属。”
“当下九州三大国,夏与蜀皆动乱不断,百姓生活日益艰难。夏国权宦当道,只知玩弄权术、不顾民生国力,以致内乱不断,义军四起;蜀国皇帝虽有复兴之志,但西蜀频生战乱,已是积重难返。”
“两国皆如西山落日,唯我明华蒸蒸日上。老将军想必也有耳闻,我朝虽大兴刀兵,但国内安稳如山,无夏、蜀之隐忧。我朝雄踞荆、扬、徐、豫、梁五州,有雄主强臣,能俯瞰天下,更有一统九州之实力。老将军,无论这一战如何艰难,我朝都要取胜,将夏与蜀纳入版图之中,让九州之民重归一家。”
“九州归一,无论夏蜀皆为九州,无需再有家国之别。孟老将军所要忠于的也仅仅是九州,而非一个国号一条血脉。”
李明世的一番话语,让孟祥钰怔怔出神,九州归一、万民一家,他所忠于的是名叫“九州”的国,而非一个国号或一条血脉;他都不知道,在明华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明世,是怎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统一之业,注定要影响千古,无论明华王朝能延续多久,大一统的思想都将永世流传,让无数后来者为之奋战一生。”李明世语重心长地说道,“天下不会缺少战乱,更不会缺少渴望太平盛世的人。老将军一心报国,半百之龄仍披甲执锐,所求的不就是战乱结束、盛世重临么?而今能给天下带来长久太平的唯有我明华王朝,所以老将军,晚辈再次恳切地问您一句,是否愿意助我朝陛下完成一统九州之大业,为万千黎民百姓开创千秋盛世?”
最后一问,让孟祥钰心头狠颤。
以战火终结战火,以血骨铺就盛世之基,功在千秋而利于万代,这就是李明世的志向。
相比之下,孟祥钰所求,无非是保夏国一方平安,维护的也不过是夏皇室的正统而已。
夏国的现状他又如何不知?他何曾没有痛心疾首?但他出身忠良世家,忠于朝廷、忠于皇帝是刻在骨子里的观念,也同样限制了他的格局。
李明世的一番话,像是撬动了他心里的枷锁,让他把眼光放在了更大的格局上。保三州之民的苟延残喘与缔造大一统的太平盛世相比,确实显得他眼界格局小了。
“晚辈能说的话就是这些了。”李明世最后轻叹道,“若不能说动您,为了我朝的战略部署,晚辈也不会留老将军,希望老将军能给晚辈一个明确答复,这样晚辈才知道该采取怎样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