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世平视着荆州仙道宗门的人们，心里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实现理想的路上终于出现了阻碍，而且是在名义上和他敬重的长辈们同属一个阵营的人，这种感觉……
修士插手凡间事，自古以来确实有这种忌讳，因为修士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几乎没有凡人能够抗衡；而且修者寿命比凡人悠长，能够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千秋万世。
越强大的修士，越不是凡人所能反抗的，一旦凡人被修士所统治，即便遇到了不公也很难得到伸张。
所以，不知从哪个时代起，修者独立于尘世之外、不插手人间政权就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有修士想在神州建立政权成为统治者，就会成为修界共敌，被整个修界所讨伐。
而国教算是一个特例，因为国教仍是居于凡人帝王之下的，而且非是王朝有存亡之危，隶属国教的修士不会参与任何朝堂纷争。
即便是与北夏开国皇帝共同打天下的昀天，当年也是竭力掩藏了身份，在那个伪末法时代，修界都困于绝仙之境，几乎没人分出精力去管这件事，后来玄气宗又以国教的形式与北夏共存，修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其余三国的国教则是在王朝建立之后才出现的，自然也不算触犯了修界的这个规矩。
而今，李明世辅佐荆州军，为推翻楚王朝出了大力；他的修士身份也暴露了，会有人来管本不是稀奇事，但真正让夫妻俩奇怪的是，在六宗联盟如日中天的现在，他们一点忌惮都没有？
这个问题，青衿考虑得更多，李明世反而没那么在乎。
对方敢找上门来问罪，必然是有所依仗，李明世也相信他们定然是冲着苏辰等人来的；他所不甘心的是，统一九州的大业刚刚起步，真正的敌人还没有上门，仙道宗门居然先来伸张正义了……
这个“正义”，真的有必要伸张么？
李明世不知道，他也懒得去想，他只想依循本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他的恩师都支持他，那他又何必跟这些陌生人纠缠不休呢？
对面的人还在给他扣帽子，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车轱辘话，还因为他之前的低语而纷纷出言呵斥，实在是让李明世毫无耐心。
“诸位若是没什么别的说辞，就恕晚辈不奉陪了。”李明世淡淡地说道。
“李明世！”范施点指着他说道，“你身负大罪，还想逃避么？今日你不给吾等一个交代，日后便是修界共敌，人人皆可伐之！”
“尔等能够代表修界？开什么玩笑？”青衿不屑地说道，“一群不入流的宗族不入流的仙人，有什么资格来代表九州修界？”
相比东荒龙族，这些荆州的宗族确实不够看，作为青脉乃至东荒最受宠爱的龙女之一，青衿完全有资格这么说。
荆州仙道宗族的人，一个个都不由得沉下了脸色，一个脾气火爆的男性天仙怒斥道：“黄毛小丫头，吾等皆是你的长辈，你竟敢如此不敬？”
青衿哼了一声，怒道：“若你们品行俱佳，我自当尊重，可尔等的所说所为实在让我不齿！”
“吾等为伸张正义而来，有何不齿？”张忍道冷冷地说道，“你与李明世触犯了修界的大忌，你俩的长辈却视若无睹，此乃失职；你俩既知违背了修界的规矩，却不知悔改，此为大逆不道！”
“我大逆不道你个大头鬼！”青衿叉着腰骂道，“这话你敢当着我玄祖父、我爹、我姑父、我叔父的面说么？我们家大人都没做声，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自以为是了？好，你说我们有罪，有什么罪？证据呢？你们倒是拿出来啊！净说些假大空的话，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还想我们夫妻认罪？认你妈个头！就知道叽叽歪歪，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黎民百姓流离失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来救济苍生？难怪是一群不入流的货色，与长生殿、云萝宫一比，真他妈的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青衿这一连串的言语轰炸，骂得对面的仙人们都插不进嘴。
长生殿开设庇护所救助因战乱而流亡的百姓是不争的事实，云萝宫在早些时候也曾派遣弟子下山行医济世；而在荆州境内，九大世家中的虞家都没有做过同样的事，各大宗族都隐于世外，连多看一眼荆州的凡人都没有。
这一骂，让一些人脸上挂不住了。
“青脉龙女，你要证据是吗？”季英冷眼说道，“荆州义军攻打乌江城时，你是冲锋在前的，自己杀了多少凡人士卒心里没数吗？还有李明世，你在策划更大的战乱吧？和平来之不易，你却要去打破，还敢说自己清白无辜么？”
青衿一愣，季英没有说错，她在战场上却是杀了不少凡人，而李明世和林君涵刚刚计划好了攻打扬州，也确实会引发一场大战乱。
她担忧地看向了李明世，却发现自己的夫君低着头沉默不语，双眼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显然内心也极为矛盾。
“所以，李明世、青衿，你们还有何话可说？”季英淡漠地说道，“俯首认罪接受制裁，看在你们长辈的面子上，吾等可以从轻发落。”
“我承认我的所作所为会搅乱九州，但我拒绝接受你们的制裁。”李明世蓦然抬头，目光坚定地说道，“我要做的事利在千秋，你们想扼杀我的理想是在做梦！哪怕今日我死，我也要踏出轮回重现人间，让九州大地从此归一！”
铿锵有力的话语冲击着在场修士的心灵，饶是他们来者不善，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个小小真仙志向高远，执念也是极深。
统一九州，过去的历史中曾经有过，但所有的大统一王朝都很难长久，天下总会再次陷入分裂，变成诸国并立的局面。而且，在现有的记载中，以修士身份促成九州一统者并不存在，李明世居然想当第一个么？
“小友，你确实很有志向，但你也知道，这是一条行不通的路。”一个年龄稍长，脾气也颇为温和的绝仙说道，“即便是修士建立的大统一王朝也抵不过历史的洪流。”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将大一统的观念深植人心。”李明世目光灼灼地说道，“即便我所辅佐的君主不在了，他所建立的王朝也不在了，大一统的观念也不会随着时间而消亡。于后世千秋万代，无论老少男女都有维护九州一统之心志，这必将随着我人族的血脉而延续，深入骨血、铭于灵魂。”
“北方夏国潜流暗涌，中央商国诸侯争霸，我南国两州也不过是短暂的和平，新建的朝廷不会容忍荆州军的做大，迟早也会挑起战争。既然早晚会打，为何不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战争，晚辈实现志向所必需的手段，但晚辈可以承诺不以修士的身份来达成目的。诸位前辈若是真的心系千千万万的凡人，何不给晚辈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看晚辈能否缔造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如此，诸位若还不满意，晚辈也无话可说，但我绝不坐以待毙。”
“你们若想对我夫人出手，那就踏过我的尸体再说！晚辈虽没有强绝天下的实力，也绝让夫人受到一丁点伤害。”
他说完，昂首立于青衿身前，将妻子挡在了身后。
青衿满眼泪花，哽咽无声，却倔强地走上前，与李明世并肩而立，轻声说道：“你我夫妻一体，所有的劫难，我都陪你共同面对。”
李明世身子一震，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面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谁都没有先开口，李明世又道：“诸位要的交待晚辈给了，晚辈与内人可否告辞了？”
“休走！”范施忽然出声喝道。
“你还想如何？”青衿按捺着火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