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容摸了摸结构简单、用料寻常却十分稳固的床架,抬头扫视一眼自己所处的房间,四面的墙是新近粉刷过的,窗上是新糊的纸,门窗没有损坏,床尾处有个半旧的楠木大衣箱,墙角还放着一个炭盆。窗台下,有张小小的方桌,桌前有张旧木板凳,桌上摆着个旧木镜奁,拉开上面的小抽屉,里头空空如也。这个房间以后就是她的了,虽然与她从前在京城翰林府里的闺房不能比,但好歹是个干净的房间,而且,只属于她一人,不必再跟姑母同住。她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欢喜,想到自己数年来坚持照顾姑母,甚至冒着被父母责备的风险,违背他们的意愿,遵照姑母的命令做了许多事,如今总算有所回报了。虽然这份回报如此微薄,甚至不能带给她一个富足而稳定的生活,但至少还有希望。她相信自己未来会过得更好。沈昭容的想法很乐观,但她的父母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当她来到小院的正屋里时,发现父母双双坐在屋中,面露愁容,母亲脸上甚至还有几分气恼,不由得问道:“父亲,母亲,你们是怎么了?”“还会有什么?!”杜氏生气地道,“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把我们一家子丢到这偏僻的山村里来,周围没一个熟人,连出门该往哪儿走都不知道!最要紧的是,章家居然没给我们留下一文钱!难不成叫我们喝西北风去?!”沈昭容吃了一惊,看向父亲。沈儒平低头不语,显然是默认了这一说法。沈昭容想了想,便柔声安抚道:“母亲别担心,厨房里还有章家给的一些米面肉菜,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家里有被褥,有柴炭。够用几天的了。若有什么不足,再向章家借一些,想来也是没问题的。我们带来的行李里头有些布碎和丝线,趁着腊月里清闲,赶着做出几色针线来,卖了就有钱了。”杜氏却道:“哪有这么容易?章家若是愿意帮忙的。也就不会只给我们置办下这么点东西了。只有这些,叫我们如何过年?别说年礼了。只怕连我们自家吃的用的还不够呢!我本来还以为到了德庆后能过得好些,结果……还不如咱们当初在东莞头两年的日子,至少那里繁华多了,比不得此地,一出门,周围都是山,走的都是黄泥路,附近的人还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沈昭容有些不自然地笑笑,道:“您放心。我们家这是初来乍到,许多东西都不曾备得周全,明儿咱们再去瞧瞧姑母,请她替我们说说情,向章家再借一些东西来,怎么也得把这年给过了才行。”沈儒平也在旁道:“闺女这话说得有理。咱们人都来了,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况且这里的日子虽苦些,好歹没人要害咱们,总比在虎门天天吹风吃咸鱼挨鞭子强多了。章家也就是因为咱们瞒下了太孙的事,暂时恼了,时间长了,大姐总归是他家嫡长媳。他们不会看着我们饿死的。”“你还有脸说大姐!”杜氏一听这话就炸了,“若不是她当年一念之差,惹恼了章家,章家又怎会给我们脸色瞧?!当初在京里的时候,章家待我们可一向是客客气气的!哪怕是在流放路上,大姐把他家老爷子的药给了我们安哥儿用,他们也不过是略冷淡些罢了,象今天这样当面打脸的事可从来没有过!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大姐当年抛下婆家,到了岭南后又迟迟不肯过来尽孝道,气着章老爷子了么?你今日没瞧见章家人对你大姐都是什么态度?还指望她说情?只怕她越说,章家人越不肯帮咱们呢!”沈昭容怯怯地劝她:“母亲别生气,姑母……姑母也是为了咱们家着想……”杜氏却重重地哼了一声:“那不过是说着好听的,其实是她信不过我们!若只是为了收留太孙的事,那到了广州后,她为什么还要坚持跟我们去东莞?难不成我们会怠慢了贵人么?还是因为她害怕时间长了不见面,太孙就会忘了她这个恩人呢?她跟着我们去,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做一日针线,就得在床上躺两日,又要看大夫又要抓药,除了拖累我们家,还做了什么?若是她当日早早过来了,不但省了我们的事,也不会惹恼章家,兴许还早就跟大姐夫联络上了呢,哪里至于落到今日这田地?!”沈昭容心中暗暗为姑母沈氏叫屈,但见母亲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看向父亲。出乎她意料的是,父亲沈儒平脸上居然也露出几分赞同之色,只是嘴上还不至于太过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大姐终究是我亲手足,她如今病成这样,还被婆家嫌弃,你也别再怪她了,不然叫她可怎么活呢?”沈昭容心情顿时复杂起来。杜氏没有留意到女儿的脸色,只是稍稍冷静了些,皱着眉问丈夫:“眼下该怎么办?章家看来是真的恼了我们了,虽不会害我们,也给我们寻了差事,但他们若执意不肯援手,我们家在这里也一样要吃苦头的!”沈儒平叹了口气:“如今形势比人强,且忍一时之气吧。只要太孙有东山再起之日,这点苦头咱们就吃了。当务之急,是先打听清楚太孙的去处。我听章家人的口风,似乎是打算把我们与太孙隔离开来,这可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打听到他们的下落,尽快联络上。我们好歹也是对太孙有大恩的,又是他的亲长,他怎能离了我们身边呢?”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一有机会,沈儒平夫妻就死赖在章家的小院里,想尽办法旁敲侧击,要知道太孙朱文至的下落。但每次章寂都不肯正面回答他,章放推说有公务,一见他们来就走了,连章敞也推说有事要做,急急离去。沈儒平心里着急得不行,却又没法子。章寂是长辈。他总不能掐着长辈的脖子逼问,只得耐下性子天天来,顺便讨要吃的穿的,美其名曰“暂时借用”,但显然是没打算要还的。章寂过得几日也烦了,命宫氏与周姨娘备下几样他们急需的东西。却同时列出单子,让沈儒平写借条。还说:“我们家家底也薄,自家吃用还不够呢,但两家总归是姻亲,没有看着你们饿死、冷死的道理,只能借了。相信你们很快就会归还了吧?写个条子,把借的东西一项一项记清楚,将来还债的时候,也好有据可查,省得漏了哪样。或是多了哪样。”沈儒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无奈自家确实需要那些物品,只得签下了借据。朱文至的下落一直打听不到,想要东西又被逼着打了借条,沈儒平开始觉得,一直泡在章家这里不是办法了。瞧章家人的作派。显然是不打算继续援助沈家,那他想要过好自家的小日子,就只能指望年后开始的新差使。但巡林这种活他从来没做过,又对山上的野兽颇有些忌惮,便磨着章家人求些指点。章寂也不啰嗦,叫了明鸾过来:“我这个小孙女,上山次数最多。对山上的情形也最熟,我让她带着你们走一趟象牙山,把几处凶险的地方告诉你,接下来你自个儿摸索就行了。放心,南边这一片林场是最安全的地带,不会有事的。”说罢还低声嘱咐了明鸾一番,指出几处发生过滑坡的地点,还有出现过野兽的地区,再加上几条常走的山路,就没提别的了,最后还说了句:“简单带他一家子走一回就是了,别的地方没必要去。”明鸾应了,提了柴刀往腰后一别,戴上斗笠,便回头招呼沈家人:“三位,我们走吧?”沈儒平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瞧瞧自个儿老婆女儿,吞了吞口水:“容儿留下来看你姑母吧,我们夫妻走一趟就是了。”杜氏慌忙抓住了他的袖子,被他瞪了一眼,只得红着眼圈放开,别别扭扭地应了。明鸾带着他们从最多人走的那条小路上了山,照着祖父章寂所指的几处地点,领他们走了一遍,路上还顺手指了几处有毒蛇出没的地点,本来还想领他们认一认崔柏泉与军汉大叔的小屋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崔柏泉的小屋是他的私人领地,军汉大叔的小屋又在西山坡,没必要带这两个讨人厌的家伙过去,便打消了念头,只告诉他们:“几家巡林的军户与我们一向相熟,偶尔也会过来,你们见了就打声招呼。他们在山上建了些小屋,是为了在山上值夜时住的,你们没事不要过去,更不要动他们屋里的东西。”杜氏气愤地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当我们是什么?怎会动别人的东西?!”沈儒平给她使了个眼色,回头朝明鸾笑笑:“我记住了,多谢提醒。对了,三侄女,不知他们的小屋……都建在什么地方啊?平时可有人住着?”他忽然有了个想法。明鸾看了他一眼:“就在山上啊,几个方向都有,自然是有人住着的,不然建来做什么?只是平日里大家要巡林,不是时时在屋里,所以我才提醒你们,没事不要过去,更不要动屋里的东西,省得产生误会。毕竟几家人相互间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有你们新来,若丢失了东西,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是你们,没得惹祸上身。”沈儒平有些失望:“那……章家也有小屋么?你们从前也是负责巡视南边林场的吧?”“我们家没有小屋,毕竟就住在山下,需要值夜时,都是崔家做的,他家有小屋在山上。”明鸾没有留意太多,顺手指了指远处的山谷,“那边你们也别过去,蛇多,很多都有毒,每年都有人被咬,去年村里还死了一个闲汉呢。”事实上那里是她与崔柏泉合种何首乌的地方,为防药材被沈家人偷挖,她就故意撒了个谎。沈儒平与杜氏果然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大气都不敢出,摒住呼吸跟在明鸾身后迅速离开了。在山上草草走了一圈,明鸾便拍拍屁股回家了。沈儒平与杜氏却是满心失望,这里穷山恶水的,自家离得远,还要每日是山转悠,只走一半路。就累得半死了,这日子还怎么过?难不成他们只能做这种差事么?换别的行不行?要不索性升作正军吧,钱粮也能多得些。既然胡四海成了正军,能每月上交二百钱免去操练,那他们为什么不行?沈儒平开始试探章寂的口风,却被后者一口打回来胡四海懂得修军械。江千户愿意网开一面,沈儒平懂得什么?接着沈昭容那边也传来了坏消息:沈氏自打回到章家。大多数时间都昏迷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仅仅能喝点粥水,吃点药而已,连说句话都得喘半天气,就更别说替娘家人求情了。加上章家父子三人从来不靠近她的小屋,她能见到的也就只有周姨娘一人,就算请求对方帮忙捎话,对方也当作没听到。待她把粥和药吃下去,就端着碗离开了,不肯多说一句。在这种情况下,沈氏就算有心帮助弟弟,也无能为力,她能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一些。就已经很困难了。不过沈氏还是让沈昭容捎了话,说等她病情好一些,她会想办法跟三弟妹陈氏搭上话的。据说陈氏几个月前伤了脚,只能留在房中养伤,下不得床,不然早就过来瞧她了。章家能在德庆站住脚,都是托了陈氏娘家的福。只要说服了陈氏,即使章家仍旧不肯原谅沈家,沈家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沈家夫妻只得按捺下性子,等待沈氏的成果了。其实杜氏本来也想过私下与陈氏搭话,攀攀交情的,可惜陈氏始终淡淡的,要是她待的时间长了,陈氏便借口伤口疼,又或是疲累,要休息,变相赶客。杜氏背后有些怀疑,沈氏那般信誓旦旦能说服陈氏,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建文四年的新春就这么来临了。这个新年,章家上下喜气洋洋,人人都换上了新衣服,除夕夜杀了鸡,剐了鱼,炖了只鸭子,添了三四样自家种的新鲜瓜菜,还有柳同知与江千户送来的好酒,所有人齐聚一堂沈氏虽不能出席,却也得了一碗鸡汤,可以让她在寒冷的夜里独自待着的时候能多一份温暖章寂在家变后第一次喝得完全醉死过去,章放甚至给了妻子一个笑脸,章敞接连给妻子挟菜,还夸了女儿几句,明鸾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但心里的欢喜与轻松却是掩饰不住的。章家如今是真的熬过来了。这个新年,沈家上下冷冷清清。他们的米面肉菜都是章家给的,鸡是章家送来的,没有酒,炭火也仅仅够煮食用,一家三口都穿着先前茂升元的伙计给备下的衣裳,不大合身,即使想要做新的,也没钱扯布。杜氏为沈氏迟迟未有成果而抱怨不已,沈儒平听得不耐烦,大声喝骂妻子几句,便回房睡觉去了。杜氏委屈地在院中大哭,惹得附近的邻居不满,纷纷数落,气得杜氏头疼得直哼哼,使性子不肯回房,往女儿房中床上一躺便不管了,非要等丈夫来赔礼方肯回去。但沈儒平早睡死过去了,于是沈昭容洗好碗筷后,便独自坐在堂屋里,无处可去,只能暗暗掉眼泪。新春一大早,章家所有人都出门拜年,只留下周姨娘一个看家,顺便照应沈氏。他们先去了镇上李家,又去了黄家等几家大户,接着是几家熟悉的军户,这般拜了一轮下来,已过了晌午。明鸾本来还想去崔家找崔柏泉的,结果却听得军汉大叔的儿子大成说崔柏泉今年不回来过年,只在前些天送了半车年礼回来孝敬嫡母与婶母。听说他生母的娘家兄弟找过来了,还在同知衙门里做捕快,听说很得柳同知的看重。他这个舅舅如今在城里租了个小院子,过年就把妹子和外甥都接过去了。明鸾暗暗为左四的动作迅速叫好,打算过年期间一定要上门去瞧他们,恭喜他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团聚了,顺便打听打听八卦,问问左四是怎么办成的。回到家,她换下身上的大衣裳,转身就去找章寂申请进城,结果屋里屋外找了一通,都不见人,心里不由得奇怪,方才还在的,怎么一会儿也不见了?再仔细一找,连章放也失踪了。明鸾只得去问玉翟,玉翟便道:“方才我在房间后窗远远看见父亲拿着一个大竹篮,扶着祖父一道出了门,两人都换了身家常旧衣,似乎是往山脚方向去了,不知是去做什么呢。你若有事,等他们回来了再说也是一样的。”明鸾心中疑惑,大过年的,他们去山脚下做什么?更奇怪的是还特地换了家常旧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就在明鸾为祖父与伯父的行踪生疑的时候,在距离德庆数百里外的梅岭上,出现了两名过关的行人。其中年长的那位相貌仙风道骨,还拿着个“妙手回春”的布幡,俨然是位游方郎中。跟在他身后的那人,看身形还只是少年,十分瘦削,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布衣,戴着斗笠,低低地遮住了眉眼。郎中眺望着岭下一片红云,长长吁了口气,回头压低声音对那少年道:“过了这处山岭,就是岭南了,不知咱们是不是真的能找到人。”少年的斗笠微微向上抬起些许,露出一个方正的下巴,嘴角微翘:“会找到的,先生只需要担心找到以后……该怎么办就好……”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爱阅小说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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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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