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亭小时候跟她爸交心不多,长大后似乎因为性别不同,交流仅剩下还需多少生活费;跟她哥更加没有任何交流,有时甚至为了照看他不能出去玩,她还挺嫌弃。
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承认,她哥离开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解脱。
徐燕萍望着茫茫茅草,天光中皱着眼睛,说:“后来有见着孟蝶吗,肚子应该大了吧?”
“等考完科目二就去看她一下,”徐方亭说,“她现在每天基本不用干活,公婆好吃好喝伺候,过得像公主一样——她自己说的,就是不能吃辣,嘴巴淡得慌,连老公也不给她开戒。”
徐燕萍说:“怀着别人的崽当然像公主啦,以前家里母猪要生崽,我们也给它吃好喝好。”
“妈!”徐方亭略带不悦,“怎么能把人比作母猪呢。”
徐燕萍养育一个特殊儿子,作为苦难的直接承担者,村中人冷嘲热讽的对象,早就练就一副厚脸皮、暴脾气,不然早给岁月碾薄了生命。
她当下毫无愧疚道:“我只是跟你讲明人家为什么对她好,哪里错了?——你要看等她生了之后公婆对她怎样。”
徐方亭心头一片茫然,她对生产的认知仅限于知道胎儿怎么形成,孕期多长,婴儿从哪里出来,至于其他生理或心理变化一窍不通。
这一天里她还很远很远,就像她不会提前熟知葬礼的流程。
母女俩相聚时间不多,徐燕萍也不想为别人的事烦恼,开门见山提起要事——
“亭亭,我过些天准备出去找活干,以前的工友准备去新工地,想把我也介绍过去。要是顺利,你下半年就可以回去读书了……”
山风拂动茅草,徐方亭的心里也起了涟漪。
“那欠的钱,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徐燕萍说,“慢慢还呗。案子下半年开庭,要是能判下来,就好办了……”
徐方亭刚刚在坟前许了愿,也许哥哥重新投胎,不再是遥远的星星,可以听得懂她的话了。
下山时重心往下冲,比上山时困难。徐方亭偶尔哼几句不着调的歌,不时提醒徐燕萍注意脚下。
徐燕萍不以为意,提到一会把鸡剁小块中午蘸酱吃,道:“我能翻山砍柴的时候,还没遇见你爸呢。”
徐方亭提着比来时没减轻多少重量的篮子,压低身子,一步一步铲着下坡。
“你现在多少岁,那时候多少岁,能比的吗?”
“我当年还背着你哥下田插秧——”
徐燕萍可能插的是病秧子,不太给力,足底一滑,一屁股撴地上,整个人往坡下灌木丛滚了一段,连天哀嚎着“要命”。
徐方亭追喊一声“妈”,连忙放下柴刀和篮子——万幸柴刀不在她妈妈手上——她避开有刺藤条,薅着安全的灌木慢慢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