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尽快帮我妈妈照看店里的事情,我其实更想当机械师。尽管我的确比你喜欢这里。”米习毫不掩饰对比罗爱杂木林的感情。
“恩,”李摸摸下巴,“那我管理林子的时候就收参观费,你肯定是回头客。”
“怎么?参观费!你想天天被我为你特制的闹铃砸醒?或者被比可罗亚提纯气熏半小时头发?”
李没有继续接过话头,事实上米习也停止了说话——李家院子的方向开始嘈杂起来,不住有道别声响起,看来会议结束了。本来米习还打算这么呆下去的,可是他的妈妈已经出现在小路的另一头了:她朝他们招了招手。
接着米习看见丘依和李顿的妈妈一边说话一边走出来,他想起昨夜在酒吧丘依镇长和李顿妈妈说的那句话,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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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坐在自己的桌子边,米习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从李家出来一路上妈妈都没说话,就连平时交流时间最多的饭桌上,她也只是为他夹了些菜催促他快吃而决口不提刚才的会议。米习一直等到她忙完才问出口,因为他还不知道会议的内容他能否知道,但心里面的那种不塌实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他起身给母亲端过来一杯茶,“你们,你们刚才,就是在他家……”
“孩子。”米塔塞姆夫人接过茶杯,但是并没有喝。米习心里跳了一下——妈妈从来都是直呼他的名字的。
“坐过来,”她拉过身边的一张椅子,“妈妈跟你说件事。”
她的目光一直跟随儿子纤瘦的身躯慢慢坐下,在他窄窄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会,她的鼻子有点酸——她不知道自己年幼的儿子还能承受多少打击,就算儿子已经不把那个曾经让他很难堪的外号放在心上了,但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肯定会是个很大的打击。
“孩子,”她顿了顿,“你还记得你的第一把扳手吗?”
米习点了点头,那把扳手对于当时只有六岁的他来说沉重的像把大剑。但他却像宝贝一样收着——妈妈说那是父亲留下的。但很不幸的是,不知怎么却在自己的疏忽下丢失了,米习实在无法想通到底是怎么丢失的。因为它就这么在米习的工具箱里消失了。当时他和李花了两天时间在有可能丢失的地方不知疲倦的寻找,但丢了就是丢了。这让他很长时间都没能原谅自己,尽管母亲没有责备他。
“‘任何东西的存在和消失,到来和离去都是有理由的。’我当时是这么和你说的对吗?”她看着米习说道。
米习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妈妈,你要告诉我什么?”
米塔塞姆的眉头痛苦的皱了一下,她知道,她就要伤害这个孩子了,但她别无选择:“孩子……如果,如果我说你可能要失去一个好朋友了,你能接受吗?”
米习望着她,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让他觉得手心里直冒汗。
“我是说,”米塔塞姆夫人把眼神从儿子的眼神里切了出来,她有点不能在看着他的时候控制自己的语调,“因为今天我们突然接到了李被认可成为法师的书信。”
米习望着她,真希望她不会再说什么。他的眼睛里已经为了不流出眼泪而张到不能再大了。
“是的,孩子,”她看着米习,尽量温柔的说道,“他可能,必须离开我们一段时间了。你应该知道能出一个法师对我们这样的镇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这真的是个非常非常大的好消息。”
“可对我不是。”米习虚弱的说,“妈妈,我真的……妈妈,你知道……我就只有他了。”
米塔塞姆不能再装做没有看到儿子苍白的脸色了:“孩子,你还有妈妈啊,你有我啊,还有……你的那些同学们,会有第二个李顿的,也许会的……我们都得努力接受这一点。”
“不,不可能的!只有他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只有他不在乎我是不是没有爸爸,只有他不在乎我是不是野孩子!”米习再也不能控制了——即使被一群孩子欺负他都没有哭过一回——只要能从母亲那里换来一句让李顿留下的可能性,“不能,我不能失去这个朋友,他几乎是我的兄弟啊,妈妈。”
“我知道,我知道的。”她坐到儿子身边搂住米习,轻轻抚摩着他的头,看到儿子这样,她心里一点儿也不比他好过,“可是能作为一个法师对他来说可是人生中最辉煌的前景啊,儿子,他对你多么重要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个世界对你来说还是太陌生了,其实有很多东西比留住一个朋友更应该让我们费心,更何况这样的牵袢是不理智的。获得这样的机会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幸运,更是这个镇子大多数人的幸运。孩子,如果真的把他当作你生命里最重要的朋友,能因为自己的欢乐而将兄弟一样的朋友囚禁在人生的岔路口吗?”
“可是镇子上的人实际上从不把我们当人看。”米习在她怀里愤怒地说,“除了他,妈妈,除了李顿和他的家人。”
米塔塞姆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儿子说的没错,其实不是她不能说出事实,她曾经这么做了,可是人们不信。“相信”这个东西其实有时候是很微妙的——相信一个人很容易也可以很难,成见和主观让她已经孤独承受了这么多年了,虽然她曾经梦想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的态度能有所改善,不幸的是,那样的排斥不仅随着米习的成长而越发明显,居然还直接影响到了第二代人。她叹了口气:“没什么,儿子,我们既然能这么过完过去的日子,将来也能。真的,你应该为你的挚友负责,为他的将来负责。为了全镇的人舍弃你能舍弃的,是在李的道路上用力向前推了他一把。”
米习紧紧闭上眼睛,鼻子酸的无法呼吸,他只感觉到眼泪已经在脸上泛滥开来了。接着他从母亲怀里背过身去,袖子迅速擦擦脸。站了起来,慢慢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什么时候走?”走到一半,他没回头,但声音明显沙哑了许多。
“后天,中午,应该有人来接。”
米习的肩膀耸了下,走进房间后无声的倒向自己的床,感觉世界在前一分钟崩溃了。
“我不是自私的人,他跟我在一起很快乐,我们无话不谈,甚至有时候都不用谈。我们的默契这个世界有谁能比?”
“但这不能成为你留下他的理由。”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活动。
“他自己也不愿意去!”他狠狠砸了一下床。
“但他还是得去,他应该去,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违背这个天生的责任。”那个声音还在喋喋不休。
“可是……可是为什么是李顿呢……可我从没有看见他有什么魔法能力!要说能力也只有我有!我七岁的时候的确曾经让我的袜子在我跟前动了!”
“那是风吹的。”
“那么他的能力呢?”
“……”
那个声音沉默了,似乎没有对策了。米习心里升腾起一丝侥幸,也许这这并不是自己嫉妒或是别的什么……也许是?
“他们可能弄错了,对啊,就算是法师也会犯错啊,肯定是的。”米习突然笑了,他翻身坐了起来,想到那个另他兴奋不已的假设,他似乎一刻也不想耽搁立刻冲去李家。
这时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如果是个普通的孩子,他怎么可能那么多年毫发无损的帮你顶住一群孩子的殴打呢?怎么全身一次伤口都没有?”
他呆住了。然后他转过身,又一次重重摔到床上。小小的侥幸崩溃了。他什么也不想再考虑了,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希望这一切都是个梦虽然是不可能的,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