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居是驿王城一间连排名都无的小药铺,老板顾清居唯一会做得便是识草药辨毒性。
近来他药铺的生意大好,每天清晨都有两位美少年来买他采来的草药,不只买还问东问西,不只问东问西还向他讨教,不只讨教还要他配方子,事到如今顾清居还清楚记得他们仨的初遇,清晨日出露珠水润,紫藤灰色的美少年问他:“这位老板,请问你这里有草药卖吗?”
顾清居只是个不挂名的赤脚郎中,哪里见过神仙样的美少年,于是他傻傻盯着他瞧:“有的,有的,请问二位公子想买甚么草药?南疆的,北疆的,中原的,小人这里甚么都有!”
紫藤灰色的美少年点选几样,付过二十倍价钱打包,南疆的,北疆的,中原的一样不落。
很久之后才有好事者告诉他,那二位要买草药的公子,便是镇宁王沈廷煜的贴身侍卫。
纹着紫藤灰色昙花的叫白昙,纹着墨色花枝的叫赤楠,其实他俩都是两手染血的大坏蛋。
大名鼎鼎无恶不作的镇宁王顾清居当然晓得,但他不介意别人的话,在他心目中只要是长得神仙样的公子就都是好人,甭管他是要钱,还是要药,还是要命,只要他有的都会给。
自那时起白昙和赤楠几乎每日都来惠顾他的生意,差不多可以做到风雨无阻。
铺子里的草药样数在不断减少,血余炭没了,苎麻根没了,花蕊石没了,红芪,石脂,阿魏,青礞,水蛭,藤灰,苏木全没了,到最后只余下一味甘草,有识相的百姓找个角落窃窃私语,说顾清居此番定是凶多吉少,说不准是开罪了镇宁王,所以连谋生的铺子都要被一锅端,可顾清居心里清楚,白昙和赤楠每日给他的银子都是平素卖价的二十倍。
这日铺里最后一味甘草也被白昙买净带走,走时白昙问他:“老板可会配解毒的方子?”
顾清居胆战心惊回话:“不瞒公子,小人祖上四代行医,解个花花草草的毒还行。。。。。。”
白昙重复他的话绕舌沉吟,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只是解花毒是吗?”
身后赤楠在心底叹气,顾清居的小命要保不住了,若是他能解动物毒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沈廷煜拜访过南歌三日后再次回转,再看他的神色和善万分:“你这王府里人气不够丫鬟也少,整日搞得一帮娘子军傍身阴气忒重,本王决定接你到王府,一则王府守卫森严陛下不需忧心你的安全,二则秋日大典前要给你多加营养,以防体能测试不达标。”
翠儿这时正拿擦子擦丝瓜,闻言受惊丝瓜坠地,银亮的擦子擦过娇嫩雪白的指尖。
南歌当然不敢拒绝,只得违背良心对他鞠躬作揖,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涕泪交流。
于是沈廷煜挥袖亮开嗓子:“白昙,赤楠,来帮南公子收拾行李。”
身为皇子的南歌小王爷,因为在秋日大典上胡作非为,结果开罪了冷面无情的镇宁王沈廷煜,于今晨被镇宁王的贴身侍卫拖去王府关禁闭,这话本子真真是个绝好的八卦题材,不出半日便在整个王城传得热闹非凡,而朝廷也不太平,当朝女帝听闻传言悲伤落泪,于早朝上与镇宁王当场撕破脸皮闹得不可开交,同一日夏伤暑湿抱病深居。
又过了一日女帝下旨,由身旁贴身内侍当堂宣旨:“天气炎热朕不幸抱病,恐误政事,现允诺臣之朱批替君之紫批,所有奏折一律上呈镇宁王府,由镇宁王代阅批示,钦此。”
圣旨一出女帝彻底于朝堂绝迹,南王府朱门紧闭鸟雀无踪,独是镇宁王府门前人头络绎。
守卫王城的灵影卫全部转调镇宁王府,王府门前十二个时辰轮岗执勤,银甲亮眼手执钢枪,每班轮值四十人一个时辰一交班,其余兵士一概全副武装排排站守好门,南歌如今就在这样一个权欲中心关紧闭,那心情就别提有多无奈,多添堵,多不顺。
门外兵士聚集,门内御医成群,沈廷煜为了南歌可谓尽心竭力。
大大的营养食谱贴在餐桌面前的墙上,补品每日一吃,药汤子每日两喝,三餐营养绝对均衡,如此折腾了十日,不只南歌早起晚睡熬烦了,御医们也逐渐失去干劲,于是进府的御医数量明显减少,而所谓巫医倒是日渐增多,其中有个顶爱聊天的女医,每日辰时必到府点卯,点完卯再来给南歌扒眼皮把脉象压了舌苔测心跳。
南歌人在王府不占先机,又不敢忤逆沈廷煜的高压政策,只得装半死人由着女医去折腾。
女医把完脉对着沈廷煜道:“回王爷,小王爷的身体底子还是可以的,虽然有些虚症但都不严重,脉象不错人也没有病,就是肝郁血虚得调理。”
这话引起沈廷煜的兴趣:“甚么是肝郁血虚?血虚有甚么影响?怎么才能不让他血虚?”
女医笑得婉转风流:“归根到底就是身子弱,血虚就会睡不着睡眠浅,睡眠浅人当然没精神,没了精神便会耍性子,说到底还是需要强身健体,也要保证一定的喜怒有度,人呢不能过得太舒服,太舒服了就会出问题,所以适度的紧张和悲伤反而是个激励。”
南歌连忙表态:“我没心结也不需要喜怒有度,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就好不劳费心。”
沈廷煜轻笑点头道:“需要适度的紧张和悲伤是吧?那咱们就从强身健体先开始吧。”
就算沈廷煜年少从戎身强力壮,可这一天折腾下来他也顶不住,回到别院朗御沐浴后他换上干净睡袍,人半歪在锦绒塌上闭目养神,白昙替他倒了杯他爱喝的早白尖:“王爷您吩咐的事属下和赤楠已经办妥了,请王爷过目。”
沈廷煜听到他的话睁开眼睛,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么快便办妥了?方子拿来我瞧瞧!”
白昙探手入怀取出一张折好的花格硬纸,双手递到他眼前,沈廷煜接过方子打眼去瞧,粉纸红字上还沾了一滴干涸的血渍,方子极简明只有三味药材,招魂,梅花草,雪叶西番莲。
沈廷煜盯着那纸眉头紧锁:“诱香的事你对他说了?这纸上怎会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