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开福也不否认:“是的,谭记。是宏市长让我问的。原本,市委的重大活动,都是前一周就把表格报过来了。也不知这次宏市长是怎么了,好像觉得市委该有什么活动要他参加,而没有通知他似的。我说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谭震林还是靠在高背椅里,笑得就如菩萨一样意味深长:“不,这种事情,有时候也会发生的。”
听谭记这么一说,肖开福简直震了一下。他疑惑地看着谭记。
谭震林说:“开福同志。我是不会对你隐瞒什么的。我邀请了省委副记马超群同志来考察,我正在想,要不要让宏市长也参加,看来有些人的政治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这是在说宏市长无疑,肖开福说:“也许他是听人说起了。”谭震林用手揉了揉肚子说:“你说,我有必要让宏市长参加嘛?”肖开福感觉谭震林是在考自己,他一想之前谭震林既对宏叙保密,肯定是不希望宏叙知道马记要来,就道:“我想,马记是党委副记,虽然他也分管工业平台建设方面工作,但毕竟党委工作是他的主要工作。所以,有市委记接待,也就说得过去了。”
谭震林点了点头说:“说得过去了对,马超群记,本身作风务实,也不喜欢有太多人陪同,这点你也是清楚的。”肖开福说:“没错,马记不喜欢搞众人陪同这一套的。”
谭震林说:“这就好。另外,我想问问,你们市政府那边,有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啊?”肖开福明白了,谭震林记,这次找他来,主要是想听听他这条“内线”的汇报。
肖开福说道:“要说什么特别的动作,也不能说。但我感觉,宏市长好像专门召集了几个人在开会。”谭震林警觉了起来:“有这种事情?他召集了哪些人?”肖开福说:“副市长谢林、长湖区委记胡小英、市建设局长荣威、舒跃波等人。”谭震林说:“宏叙还真是老谋深算,我这里稍稍有些动作,他就跟老狐狸一样嗅出味道来了!”
肖开福说:“宏叙的确是一只老狐狸!”谭记摸着下巴:“宏叙还不仅仅是一只老狐狸,搞不好还是一只大老虎。他对我这个位置,是虎视眈眈已久了啊!“
肖开福突然笑了出来:“谭记,如果宏叙真是一只大老虎,倒好了。”谭震林头一回从高背椅中坐直了,开始重视肖开福说的话:“你倒说说看,怎么就‘倒好了’?”
肖开福说:“如果他是老虎,我们就用对付老虎的办法。”谭震林对肖开福的卖关子很不以为然,但知道肖开福的长处,就是出点子。于是他又靠回椅子里,耐心等肖开福说下去。肖开福见谭震林不急着想听了,也就说出来了:“对付老虎,最好的办法,就是‘调虎离山’。”
谭震林重复了一句:“调虎离山?”肖开福说:“没错,如果我们把宏叙引出市委市政府大楼,他自然就没有机会见到马记了!也就没人能说我们故意不让他见上马记了。”
谭震林说:“可是,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他星期五不能呆在市政府大楼里面?”肖开福说:“谭记,跟副省长吕军不是很熟悉吗?”谭震林用手掌在桌上一拍:“开福同志,我早说了你是我们镜州一宝,你还真是我们镜州一宝。你的点子不错,我这就给吕军副省长打电话!”
吕军副省长是从北京某知名高校的副校长岗位下派到江中省挂职副省长的。自从吕军副省长到位后,江中省各大市的市长头都开始大了。吕军副省长,就两个鲜明的特点:第一大特点,就是架子大。他只要是到了地市,就要政府一把手出来陪同,如果一把手不陪,他就认为该地市不重视,就会毫不留情面的大肆批评。有几个地市,一开始不知道,派了一个副市长接待,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政府一把手只好急匆匆赶来,也被狗血喷面,但又奈何他不得,毕竟他是中央部委派来的,还得说是久旱逢甘霖。
第二大特点是,手段狠。如果一把手不出面,或者一把手陪同时候草草了事,他不仅会批评,还会好好给你使一个绊子,这个绊子足够你得个狗吃屎的。某市的领导陪到一半,中途离场。在下午检查该市某知名企业时,吕副省长让跟随人员,在该企业边上的河道里,用一个仪器轻轻一量,就测出该企业污水排放严重超标,该企业当天就被勒令停产。而该企业,正是那位陪同时中途离场的市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引进的。事后,不知付出了多大代价,才重新恢复了生产。
正因为如此,各地市只要听到,吕副省要来视察,没有一个不摇头,没有一个不叹气的,大家更不会主动请这位副省长来考察。大家把吕副省长看成是一尊大瘟神,盼着中央能把这位副省长给收回去。
吕副省长再笨,再不了解基层,也能感受到各地市和基层都不欢迎他。他自我安慰,我是从上面来的,省市和基层没有一人能理解我。但有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这次忽然之间接到了镜州市委记谭震林的电话,而且谭震林是邀请他去检查和指导环境保护工作,他当然是说不出的乐意。谭震林和吕军曾是中央党校的同学,对吕军也颇为了解,他知道吕军目前太需要有人让他有所作为了。谭震林说,我们宏市长太希望吕省长能够来指导指导我们的环境保护工作了,但他说怕请不动吕省长,希望我能够出面请请吕省长。不知吕省长能不能在百忙之中来我们镜州指导视察?
吕军被人当作“瘟神”,省委省政府也知道他尽给基层添乱,在工作安排上尽量不给他太多工作,吕军正闲得有些无聊呢,听到谭震林这么说,正中下怀。但他摆出架子说:“虽然这段时间很忙,既然谭记都出面了,我是肯定要来的。”
打完电话,谭震林心情顿时很好,心里不禁佩服肖开福,这也是一只老狐狸,怎么能想出这样的损招!
晚上九点,在七星岛农庄的包厢中,蔚蓝正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把修改好的最后几个字打入电脑。然后,她将材料打印出来,梁健接过,到边上的复印机上复印了六套,每人一套。大家又查看了一遍。
胡小英说:“经过这番修改,谢市长的精神基本已经贯彻进去了。”市建设局局长荣威说:“这么一来,文章档次真是提高了不少。”
看的过程中,大家又提出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修改意见。完了,蔚蓝又修改了一遍,然后只打印出了一份材料,交给副秘长舒跃波。市建设局局长荣威道:“舒秘长,汇报材料要再提升一个档次,可要靠你这支市府第一笔了!”舒秘长谦虚道:“荣局长,此言差矣,要说市府第一笔,怎么都轮不到我啊,该是肖秘长才对啊!”
荣局长笑道:“这次宏市长让舒秘长来统这么重要的稿子,说明舒秘长成为市府第一笔也快了!胡记,你说是?”胡小英只是坐在沙发中笑,并不参与这种对话。
忽然从外面传进来一个声音:“什么快了?是稿子快了?”只见,谢副市长从外跨了进来。
舒秘长说:“谢市长,第二稿已经统起来了,我正在润色。”谢副市长说:“你润,再打印一份给我,我也看看。”说着,谢市长坐在沙发上认真审阅起来,舒秘长自顾自对稿子的文字进行润色。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寂。梁健一直在边上搞服务工作,如今蔚蓝主动帮助领导端茶泡水,他倒一时无事。这时,市建设局局长荣威走到梁健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中华,递了一支给梁健,不出声,只是用手做了一个动作,示意到外面去抽。
胡小英朝他们看了眼,笑笑,还是坐在沙发中看稿子。梁健就跟着荣威来到了包间落地窗外面。
毕竟已经进入初秋,早晚温差蛮大,外面还有些许凉意。外面是一片湖水,梁健和荣局长靠在栏杆上抽烟。
梁健没话找话:“这里环境真是不错。”荣局长符合道:“是不错啊,有山有水,有吃有住,有酒还有美女!”梁健笑了起来:“荣局长总结得好!”
荣局长突然说:“梁秘,谢谢你啊!”梁健说:“荣局长此话怎么说?”荣局长说:“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位置上了。现在坐这个位置的,应该就是翟兴业了!”
梁健还以为荣威并不知道,使翟兴业的提拔被否决中,他发挥了重要作用。荣威又说:“以前是没有机会感谢梁秘,之前市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熊处长,已经把经过告诉我了!真的很感谢。”
梁健说:“没什么。我只不过实事求是地完成考察任务而已,结果如何我是没有考虑的。”荣威说:“我感谢的,也就是你这份实事求是。这是一点小心意,你收下。”荣威以几乎看不见的速度,将一份东西,塞入了梁健口袋,然后又抽回了手。
梁健想要推却,从口袋里把东西掏出来,荣威忽然将手臂搭在他肩膀:“先别看,回去再看!”梁健就不好意思把东西拿出来还给荣局长了。
烟抽完,梁健想起宏市长吩咐过自己,再跟马超群副记的秘联系联系,掌握一下动态。梁健便回到房间里取手机。刚才手机随便一放,一时竟找不到了。
倒是别人的手机响了起来,梁健循声看去,在沙发茶几上,有个手机正在闪忽,梁健注意过,这是副秘长舒跃波的手机。梁健说:“舒秘长,你有电话。”
舒秘长正忙着修改,且谢市长就在他身旁,便说:“我呆会再接。”梁健瞧见自己的手机,就在舒秘长手机边,刚才应该是随便一放搁在了那里。梁健走过去拿自己的手机,无意之中瞥见舒秘长手机上的来电人是祁芸。
梁健盯着看了一眼,那一瞬间,有种微妙的情绪。他转身看看舒秘长,难道:祁芸和舒秘长真有那种关系?昨天晚上他们那么晚才一同离开办公室,且当时祁芸微微脸红,今天她这个时候又给领导打电话,这其中难道不意味着什么?梁健知道,舒秘长是有家室的人,祁芸却仍旧与他交往过密,这不正说明着什么……
梁健看着闪忽的“祁芸”,就如喝了一杯浓柠檬水,有些不是味儿。谢市长对舒跃波说:“你先去接电话,也不差这么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