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张梦阳男扮女装地混在御香楼里,为了防止露馅,平时不惟很少和人交流说话,就连下楼都十分罕见。
平时内急了的话,李师师的房中有单独的净室马桶,他便在楼上关起门来解决。每日清晨和酉时都有院里的龟奴杂役人等负责清洗更换。
但是大解的话,他白天都尽量到后院的茅厕里去自行蹲坑,以免弄得净室里臭哄哄的,李师师再使用之时,那岂不是对美人的唐突?
每次到楼下茅厕里方便的时候,他便会拽上梅香,让梅香在外头给他站岗放哨。梅香虽然不情愿,但知道漏了馅会给师师阿姨带来麻烦,也只好每次都顺着他。
张梦阳发现梅香爱买零食吃,便时常地给她一点儿散碎银子使用,在没人的时候也与她说笑打闹着搂搂抱抱,几天下来,就把个梅香牢牢地笼络住了。
张梦阳听了梅香的话,假装着把脸一沉,说道:“瞎说八道,公子我是下来陪你玩儿一会儿,真是要折腾你,你能受得了么?”
梅香年龄尚小,智力未开,也没吃透他这话里的意思,只催促着他道:“行啦,赶紧去吧你,别要在里头一蹲就老长时间,我不嫌烦,难道你就不嫌冻屁股么!”
“好啦好啦,知道啦,小丫头子真是啰嗦。”
张梦阳方便完了,便从厨下点了一根香来,在后院中哄着梅香放鞭炮玩儿。
张梦阳见她买来的一堆爆竹炮仗里,除了摔炮、电光鞭之外,还有不少的气火烟花,因对她说道:“这种东西,须天黑了燃放才显得好看,咱们现在只放爆竹,那些玩意儿等天黑吃过了晚饭再放好么?”
梅香拍手应道:“好,那咱们就光放爆竹吧,那些等天黑了再放,让阿姨和姥姥也下来看。”
就这样,他在后院里陪着梅香玩儿了好大一会儿。天黑之后,才又把气火烟花等物拿出来燃放。
本来梅香和张梦阳打算把李师师鼓动下楼来一块儿玩儿的,但李师师嫌下边太冷,只把内寝的后窗户挑开,让院里的小厮们抬来一把椅子在窗前坐了,身上披着皱绸一斗珠的雪白羊皮袄,手里捧着刚搁了炭的手炉,看着他俩在下边一会儿燃火树一会儿放银花地胡闹着。
看着他们玩儿得热闹,连院里的龟奴杂役和其他房里的阿姨小厮们都下了楼来,或打开窗子兴致勃勃地观看,纷纷叫好。
……
翌日便是除夕,由于道君皇帝答应过李师师,是夜要在秘道中来御香楼,陪伴师师共度良宵,因此一早起来,李虔婆便楼上楼下地忙着指挥龟奴小厮们收拾张罗,还亲自到厨下安排伙夫整治晚上需用的菜肴。
张梦阳和李师师则由于昨晚上透支得狠了,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来梳洗。
外面的鞭炮响声此起彼伏地连成一片,张梦阳刚睁开眼来的那一刹那,还误以为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待得醒过神来,才意识到这大冷天里,哪来的瓢泼大雨?就算有雨,在半空里也都冻成了小冰粒了,外面的这哗啦哗啦的响声,自是整个汴京城里的士农工商们燃放的爆竹声使然,因此他不由地暗叹:“这才是春节应有的气象,和二十一世纪禁止燃放鞭炮的城市比较起来,此时此地才是真正的中国呢。”
这一整天,整个御香楼虽然忙碌,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晚上天子就要驾临,人人都还以为这种忙碌只不过是大年除夕的应有之像。
一过了酉时三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虔婆和李师师都在连接宫廷的秘道口处等待着接驾,不想道君皇帝行不由径,却乘了一顶绿呢小轿,在检校太傅梁师成和两名宫中侍卫官的陪同下,悄悄地溜出了宫门,在皇城外的东大街上抬了过来,直接进到了御香楼的后院里来。
当虔婆和李师师得了消息,连忙赶过来迎接时,道君皇帝赵佶已然迈着四方步,悠悠闲闲地踱进了御香楼的花厅里来。
李虔婆朝上磕头,赵佶一摆手,说了声“起来吧,李妈妈不必掬礼。”
李师师则只上前一侧身,道了个万福。道君皇帝一见到李师师,简直把她当成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忙笑呵呵地上前拿手扶住了说道:“师师,这么些天不见我,可想我了不曾?”
李师师和他早已厮熟惯的了,见他身上穿了一件素白的锦缎袍服,腰间束了根明黄色的丝织玉带,口中也不以“朕”自称,知道他不欲外人知晓他的身份,便也就毫不拘礼地娇声嗔道:“奴家这些天来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来,谁知你到底还是食言了,待会儿必定要罚你一杯酒了,你说你领不领罚?”
赵佶莫名其妙地道:“师师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我说过除夕之夜前来与你欢会,刚一入暮我便退掉了一应大小事务,急急地赶来,何曾食言过了?”
李师师柔声道:“上次在听琴台上分手之时,陛下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师师可一点儿不落地都记着呢。那时候,你亲口对我说的:用不了几天,我把朝中的要事处理干净了,便自秘道中去御香楼会你。这话,可不是你亲口说得么?”
赵佶一怔,点头道:“对啊,我答应过你今日必来,这可不是到了么?”
李师师道:“你这人啊,对我说的明明是自秘道中来,害得我在蓬莱阁那屋里坐等了一个时辰,等得师师望眼欲穿。而可你倒好,一乘小轿,却从外面进来了,这可不是把我大大的消遣了一回?你说,这算不算是你食言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