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见外面街上由于雾气太大,出行者仍然寥寥。他本来是因为汴京人烟稠密才决定躲到这里的,往人海里一混,任他戴宗有多大的本事也找他不到。
可如今眼睛所能看到的街面上,虽然来往行人寥寥,又多是些挑担送货的贩夫走卒之辈,但这场似乎吞没了整个九州的大雾,也给他躲避戴宗的纠缠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店家,付账!”
店家道:“八个包子一碗汤,总共十文钱。”
张梦阳把手望衣兜里一摸,衣兜里竟空空如也,不由地便脸红起来。
从鸳鸯泊南来之时,他身背的包囊中装得有不少的金银珠宝,在陈桥驿打尖之时,他和戴宗开好了客房便把身上的包裹盘缠等物全都丢到了客房里,随身只带了几块散碎银子使用。
可昨天晚上在那酒馆门外因为老丐之死,戴宗被店掌柜和一众伙计、街坊乡邻人等纠缠住了,自己乘便脱身,那时候那几两散碎银子尚还在衣袋里装着。
及至夜半失足落水,衣衫尽被河里的冰水打湿,爬上载运花石纲的大船之后,将一身湿衣褪去,杀了何老四,把他身上的衣服剥下来穿上,却忘记了把自己那身湿衣里的银子取过来。
不过,就算是当时自己被夜里的严寒冻昏了头,可这何老四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衣兜里竟然一文钱都没有装,这怎么会?
店家看他的脸色微变,料定他的衣袋里未必装得有钱,脸色立即挂了下来,还以为自己一大清早便碰上有心要吃白食的了?
看着那店家的脸色,张梦阳感觉到自己的面孔有些发热,冲着店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又在上下的衣袋里摸索了起来。
这一番摸索的结果,仍还是一无所获。
张梦阳满含歉意地朝店家笑了笑,说道:“掌柜的,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儿早上出门的匆忙,忘带钱了,您看能不能,改天给您补上。”
那店家冷笑道:“这位小爷,钱倒是小事儿,谁出门儿没个丢三落四的时候儿?看您腰上挂着口宝剑,我看您也不像是吃白食的主儿。要搁其他时辰也无所谓,可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儿。
我这才把门板摘下,还没开张呢,要是让您这么一走了之,万一不回来的话,大过年的一大早就被人吃了白食,于我这小本生意也不吉利,您说是也不是?您要是这四下里的街坊那也好说,关键是我也不认识您哪。”
这时候,又有几位客人走了进来,要了包子汤水坐在那里吃,自有这店家的婆娘张罗照应。
张梦阳对着那店家讪讪地笑道:“可是……可是……这怎么般呢?”
店家朝他挂在腰间里的龙泉剑瞅了瞅说:“要不您先把这口剑留到这儿,回家取了钱,您再回来把它拿走,您看如何?”
旁边坐着的那几个人一边吃着,一边扭过头来朝这边看。
张梦阳被这里人盯得脸蛋子发烧,又听他说出这样话来,心头不免有气,心想:“不就吃了你几个破包子吗,用得着这么拿腔作势的刁难于我么?我这口剑,就算把你所有的家当全都变卖了,然后再乘以一百,也不一定能买得走一只剑鞘去。”
张梦阳把脸沉了下来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真把我当成是吃白食的了么?几个包子能值几个钱,我说来日给你补上,你还啰嗦个什么?”
那店家见他口气转硬,心头的火气也便往上冲:“怎么,你大清早的混在这里吃白食,还有理了?”
“你嘴给我放干净些,谁想吃你的白食了?我说了来日给你补上,你凭什么要留我的宝剑?”
那店家冷笑道:“瞧你连吃饭的几文钱都拿不出来,你这把破剑又能值几个钱了?你舍不得,我还不想要呢。既然你说你不是吃白食的,你就先把十文钱排出来再说,少一个子儿都别想走。”
就在这时,突然从街上蹿进一个人来,那人手中拿了一小块东西,朝那店家的劈脸摔去。疼得那店家“哎呦”一声痛叫了起来。
只听那人说道:“给你的这是五钱银子,就是把你今天的所有包子都买下来,也够使了吧?”
张梦阳一见之下,脸色唰地一变,一颗心在胸腔子里砰砰直跳,咽了口唾沫,无可奈何地笑道:“好哥哥,亏你来得及时,要不小弟我还不知要被这等小人怎么羞辱呢。”
来人非别,正是刚刚与他在安远门外会了一面的戴宗。
那店家的老婆见戴宗拿东西砸了自己老公,便指着鼻子骂道:“你们吃了东西不给钱,竟还敢出手打人,难道不知道这是天子脚下,没了王法了么?”
戴宗并不理会这妇人,只嘻嘻笑着对张梦阳说道:“这等小人整个汴京城也就这么独一份儿,恰巧就被贤弟你给撞上了,也算是该你小子倒霉。”
他的这句“也算是该你小子倒霉,”被张梦阳听在耳中怎么琢磨怎么都像是一语双关,因此暗忖道:“他是小人,难道你就是大人了,想要我替你顶罪偿命,你他妈人家还小人得厉害。老子碰上了你才真的是倒足了大霉。”
“可不是怎么的。”张梦阳呵呵地笑道:“大过年的碰上这么个东西,也真够不吉利的。”
张梦阳的这句对答,乍听起来也像是一语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