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等到淬火用的窑火彻底熄灭后,土窑内温度稍微降低下来后,我便一头钻进土窑内检查着情况,主要就是检查一下土窑在这大火淬炼后,有没有被烧裂开。
土窑内温度还是很高,像是钻进了笼屉里,我强忍着那闷热高温,仔细检查了一边。
有的地方在大火淬炼下的确布满了裂纹,可那些裂纹只不过都是表层的泥干裂了开来,并不会影响到整个土窑的密闭性。
窑口的青砖也很结实,确认淬火完美竣工后,我这才让农大叔返回村里通知我师父。
我师父那边也早就准备好了,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他和农大叔就赶着牛车到了土窑这边。
牛车上除了用铺满稻草的几个木头箱子装着我师父这几天连夜赶工出来的那一批泥坯之外,还有几口大瓮,那瓮口都是密封起来。
“你小子愣着干啥,还不赶紧过来帮忙搬东西!”
我师父没好气的冲我嚷嚷了一声,我缓过神来,急忙招呼几个陪着我熬了一夜的村民过去把那些用木头箱子装好的泥坯和几口大瓮办了下来。
“师父这大瓮里头是啥玩意?”
搬那大瓮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得出来那大瓮里头装着的应该是某一种很粘稠的液体。
“你小子也不知道动动脑子,咱这是烧瓷器,这泥坯和土窑都有了,还缺了什么?”
我师父瞪了我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问了一句。
我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反应过来,这烧瓷器,除了泥坯和土窑之外,最重要不就是釉料了?
像元青花、景泰蓝包括后世的珐琅彩、粉彩这些瓷器,之所以能在瓷器当中闻名遐迩,就是因为这些瓷器所用的釉料别树一帜。
可以说,一件瓷器烧制成功后,能否超凡绝伦,釉料绝对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画龙点睛画龙点睛,这釉料的好坏,对于一件瓷器来说,就是那画龙点睛的存在。
“这大瓮里头装着的是釉料?”
我师父笑着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算你小子还没蠢到家!”
“行了,先把这口大瓮打开,烧制前,得先给这瓷器上釉!”
我愣了一下,虽然我对做赝瓷器这门手艺是一窍不通,可也知道这上釉大都是在瓷器初步烧制后,才开始上釉,然后在将上釉的瓷器重新烧制,烧制完后还得上釉,有一些名贵瓷器,甚至于得反反复复上釉多大十几次。
可我从没听说过,这在烧制前,给泥坯上釉的。
烧制瓷器,本就是要将原本满含水分的瓷器烧干水分,让瓷泥变硬,从而发生本质上的变化,这提前给没烧制的瓷器上釉,不是加重了泥坯的水分?这样烧,瓷器很容易开裂啊。
我师父似乎是看出了我心里头的疑惑,便开口给我解释道。
“让你小子不好好钻研那些笔记,现在傻眼了吧?”
“我告诉你啊,这给瓷器上釉,的确是在瓷器初步淬火之后,可这是后世慢慢演变出来的,早在瓷器诞生之初,都是在没淬火之前就给瓷器上釉的!”
“给没经过淬火的瓷器上釉,虽然会使得泥坯当中的水分增加,淬火后容易产生裂纹,可提前上釉,也有好处!”
“特别是对于做赝瓷器来说,这几百年的瓷器,和近代新作的瓷器,你仔细去看那釉面,就算是用的同一种釉料,釉面色泽也会有细微的差别,这种色差,其实就是釉料经过几百年的时间,慢慢氧化形成的!”
“做赝瓷器,不能依照规矩办事儿,提前给没淬火的泥坯上釉,算是我钻研古法独创的手艺,这叫上底色。”
我师父解释完了之后,脸上多少带着一些洋洋得意的神色,不过就冲这,我师父也有那资格得意,甚至于是自负。
我虽然听得一知半解,可也把我师父说的这些话给牢牢记在了心里头。
随即,我便是打开了我师父让我打开的那两口大瓮,我师父一共用牛车拉来了八口大瓮,大瓮里头全都是不同的釉料。
虽然对做赝瓷器不是很了解,可我也大概知道,这釉料是由石英石、硼砂、黏土混入其他一些原料做成了,无非就是两种类型,结晶釉和裂纹釉。
骨瓷、青花瓷这些便是结晶釉当中的代表,冰裂瓷是裂纹釉的代表。
这一次我师父做赝的那批瓷器,都不是冰裂瓷,用的釉料自然就是结晶釉了,只不过这结晶釉也是各有不同。
“师父,这两口大瓮里的釉料有啥说道?”
“这是用桐油和石英调配的!”
“算是先给这些瓷器上个底色,往后继续上釉烧制出来,釉面的色泽便不会和真品出现太大的差距!”
跟着,我师父让我把那两批瓷器,分别放入对应的大瓮当中进行第一次上釉。
全都上釉完成后,师父便让我带着几个帮忙的村民往土窑里重新填入木柴,然后把泥坯放进土窑,再次填入木柴,又在最上头盖了一层木屑。
一切准备就绪后,随着我师父一声起火烧窑脱口而出,这次来河湾村做赝瓷器,便算是进行了最后一步。
烧瓷,绝对是一个技术活,更是个累人的活计。
第一次起火烧窑,足足烧了一整天,期间我师父一步也没离开过,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土窑里的火,我则是在旁边带着几个帮忙的村民,按照我师父的要求或是加大土窑里的火势,让土窑里的温度升上去,或是把火势压下去,控制温度。
傍晚,农大婶把做好的饭菜送到了这儿,草草吃过饭后,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土窑内的温度降下去,师父这才让我们清扫土窑,把经过第一次淬火的泥坯搬出来。
经过第一次淬火的泥坯,还没彻底瓷化,就更谈不上和瓷器一样美观,怎么说把灰尘清扫干净后,看着那些泥坯不是暗红色、就是暗褐色,要么就是泛白,像是石灰的颜色。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开裂,我师父看完后,也说这一次底色烘的很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第二次上釉,然后继续烧制,如此反复直到这一批瓷器的釉色无限接近与真品。
我原以为这底色烘的如此完美,接下来重复上釉烧制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可就在上釉到第三遍,烧制完成,我们把那已经和真品相差无几的瓷器从土窑里搬出来后,却发现每一件瓷器上都布满了裂纹。
而且那裂纹密密麻麻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下子,我愣在原地,我师父也是眉头瞬间紧皱了起来,帮着忙活了一天的农大叔见状,也愣了,半晌后农大叔率先缓过神来,嘟囔了一句:“咋……咋就开裂了呢!”
“刚刚不都还好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