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德薇希·普涅。
叔叔的女儿其实在十三岁时就过世了。
现在他所见的黑德薇希,不过是由魔法演化而成的记忆虚影,她是叔叔和婶婶用记忆拼凑起来的女儿,继承了黑德薇希的一切,相同的姣好容貌,温柔活泼的性格,包括那十三年的记忆。
而维持法阵的运转,从来都需珍稀昂贵的魔法材料。
倘若某天法阵停转,那个演化至今的记忆虚影将在一瞬间崩塌破碎。
即使再度重启,黑德薇希也不会是原来的黑德薇希了。
吃过干巴巴的馅饼,晨伊独自回到书房,让黑德薇希不要打扰自己。
“真是艰难的生活。”
仅凭皮革店微薄的收入,平日勉强维持生计已是极限,眼下再添上新债,整个家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
“不过,其实也不算什么。”
晨伊笑着呢喃,掀开窗帘,乌云间,隐隐窥见满月,泛着微不可察地血色。
因为我是复活镇的神。
晨伊阖上眼眸,平躺到床上。
困意逐渐包围,仍觉半睡半醒,晨伊迅速进入梦中。
雨声,先听见雨声,在睁开眼睛前。
渐渐的,自己在梦里睁开眼睛,看见一面紧锁的青铜大门。
苍白色的大雨旋绕自己而下。
青铜门横立眼中,自己看见斑驳的铜锈、剥落的金箔、看见绘本里屡见不鲜的枯死万年的圣树、蹲伏的巨人和脚下渺小匍匐的各色生物,说不尽的宏大苍凉、看见神祗般的人物三降生,又三衰亡青铜门的图案短时间变化无数,一年、两年、十年成千上万年,难以丈量的时间洪流在青铜门上竭力咆哮,奔涌不息。
半响后,耳畔有谁在低语着癫狂。
脑子炸开般剧痛,如同被钢叉串起脑花架火上炙烤一般!
双眼分明睁开,死死睁开,却什么也看不见!
原始的恐惧充斥胸腔,到处乱撞,有什么细微的东西掐紧气管,拼命长大嘴巴,却感觉不到空气流入。
即使经历过不知多少次,晨伊仍觉难耐。
重新睁开双眸,自己落在乌色云海上,四面八方,屹立千柱,它们拔地而起,有如支撑天地。
青铜门不知何时在远处高耸而立,仿佛有无形的塔支撑着它。
面前,云雾汇聚,没有形体的阶梯堆成高台,荒凉古朴的御座立于其上。
宛若神国。
晨伊缓缓登台,落座。
整个复活镇宛若微缩的模型落在眼中。
仿佛在天空上长了双眼般,晨伊以俯视的视角,一览复活镇的景致,高大的教堂尖塔、悬吊半残的教钟,祈祷的真教徒们在圣像前控诉异教徒的压迫;细雨密布的大街,屋檐下忙碌织造的妇女;灯火通明的酒馆,酒鬼们同澡堂老妈子讲价;异教讲经院里,虔诚的异教徒们互相交换学识
尽管只是依偎群山环中的小镇,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新生儿夜里第一声啼哭,等待生产的男人喜极而泣,到老人在亲友的悲怮中渐渐咽气,失声痛哭的丧服夫妇镇中的一切细节,都可一一被自己听到、见到、感知到。
晨伊的扬起手,轻轻触碰复活镇。
一切都在此刻暂停,新生儿的脐带长长的,老妈子慌忙地掏着剪刀;老人那口没咽下的气就这样卡在喉咙中,穿丧服的夫妇,眼泪粘在脸上。镇上那微微雨滴尽数悬停空中。
自己掌握的并非一地国王或皇帝的世俗冠冕,
而是更偏近于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权柄。
晨伊怔怔地看着复活镇,霎那失神。
当自己刚来到这躯体时,并没有立刻觉醒这份能力,而是在与复活镇毗邻的圣城被异教徒攻破之日。
那个满月,自己第一次在梦中来到这里。
短暂的失神,晨伊放大复活镇,目光穿过屋子的一角,自己的躯体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至于黑德薇希,她的脑袋斜靠到椅背上,面前摆着本投影书,那孩子看书看睡了。
“欠了一百多里德,先解决一下。”
神也要还债啊。晨伊无奈地想着。
念头翻转,御座侧旁,一座小巧的三重钟楼升了起来。
苦难钟楼,这是晨伊取的名字。
它需要晨伊的身体在复活镇遭受苦难,积攒到一定之时,方可对整座复活镇进行修改。
简单来说,它是自己兑换神力的货币。
钟楼的一二层,质朴的灯火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