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朝我走来的年轻男女情意正浓,女方挽着男方的手臂,一头栗色的卷发落在二人肩上,男方自然也对这样的亲密姿势颇为享受,倒像是我打扰了他们恩恩爱爱似的。但他们走近之后我算是认清楚了脸,女方是我高中时候的死对头,男方……我不大认得出来。
“晚上好。”我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咲田美子……是叫这个吧?
她的妆容看得出是精心准备过的,一头衬肤色的发色更显得皮肤白皙透亮,即使在夜里也充满了美人的气氛,她指甲上的水钻反射着路灯的光,投影在她微笑的嘴角上——
脱口而出的是和皮相并不相符的毒液。
“你在银座做什么?”她说,“不会是刷着信用卡买奢侈品然后让男人给你买单还债吧?啊……抱歉,一枝同学的信用卡额度大概不够买什么好东西,但上几次高级餐厅的钱还是掏的出来的吧?”
我虽然心不在焉,但不至于连她话中的暗讽都察觉不到。
银座又不是真的处处都是天价消费,故意说得这么夸张还不是想讽刺我今日不同往昔。
简单的说,我遭变后从有钱人的阶层彻底坠落了。
由此我回想起来咲田似乎曾对我抱有敌意,没想到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讨厌我到一见面就想上来嘲讽的地步。随着年龄推进,人不是该多少有些长进了吗?
我这人挺讨厌麻烦,心里已经开始叹气了。
——我就不该心血来潮去吃什么鳗鱼饭,刚才还说生怕遇见熟人,没想到直接给我遇到的是仇人,我看我才是开光嘴。
我和咲田的矛盾,不,与其说是矛盾,不如说是我单方面被怨恨了。
高中时,咲田喜欢的男生向我表白了,这就是万恶之源,从此之后咲田就开始了处处针对我的行为,但我也不是任她揉搓的受气包,总之到最后我们一直是保持着平衡的僵持。
在我车祸少了一条腿之后,咲田更是没少幸灾乐祸,更别提这时候我的精神状况也不好,曾经那些置气、针锋相对的行为我再也不会去做了,每天只想找个洞把自己钻进去,出勤率混到了就立刻闪人。
一方面我心想我少了一条腿,就该低人一等吗?我的残疾是可以被用来攻击的原因吗?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吗?
而另一方面我又想正因为我身体有了缺陷,我和咲田之间的天平就被打破,我变成了无法与其抗衡的存在,我变成了不如她的可怜虫。
这种矛盾一直折磨着我,导致我现在看到她意气风发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比起锐利的愤怒,更多有种无力和对自己未来的茫然。
说实话,我目前看起来的确混得没她好。
但我也不会任由她继续开炮。
“咲田同学,你才真是一如既往的刻薄,时间没往你空空的脑子里注入一点知识吗?哦——我忘了你一直不爱读书。”我说。
在这个间隙,她就充满敌意的用眼神围攻我身上便宜的西服,松散的搭在肩上的头发,和我什么首饰也没有空荡荡的脖颈和手腕上,就像是在游戏前点开对手详情,一样一样的放大寻找突破口似的。
总而言之,攻击性极强,蓄势待发。
咲田用教科书式的矫揉造作之声继续道“我差点没认出来一枝同学,你竟然把头发染回黑色了。这么朴素的造型,和我印象中张扬的一枝同学完全不是一个人嘛……怎么说呢,朴素过头了反而有点搞笑。我想是为了贴合你现在的心情和处境?”
“还有,你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语气愉快的说道“完全没长高呢,高中体检的时候似乎是155?其实是谎报的吧?实际上只有150多一点点?”
“准确的说是153,不长个子总比你不长脑子好。”
“你也只能嘴上逞强了。”她伸手探入自己侧边的卷发,然而这个撩头发的动作真正的目标,是想在我面前炫耀她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
我突然有种自己像乱入了月九都市剧现场的感觉,而且是现代女性的感情生活和内心世界剖析的那种剧。
咲田故意转动着手表,说道“不过,对一枝同学来说这不过是便宜货罢了,啊……说错了,是对‘曾经的一枝同学’而言。”
“你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才来和我打招呼的吧?”
我冷冰冰的打断她,心想五条悟到底在干嘛,结个账还磨蹭这么半天,我都要和这两个极品玩回合制对骂了。
“一枝同学这是败犬的恼羞成怒?看到曾经的死对头过得比你好心里一定很难受吧,我懂的。”她用指尖抚摸着胸口的吊坠,不用想肯定是价值不菲,“谁能想到一枝同学的青年生涯会如此的灰暗呢?你身上的西装,我猜一套价格不会超过4万円。如果是毕业生的话还能穿2万円以下的西装在职场生活,你这个年龄还穿的话可是要被嘲笑的,但是……毕竟一枝同学也没有多的钱买更贵的嘛。”
好吧,她说得没错。
穿不超过4万円一套的西装有什么丢人的?她该给所有穿同价位西服的社畜道歉。
“高中的时候大家都在想一枝同学以后一定会继承家业,成为年轻的企业家吧?没想到……”她捂着嘴掩盖笑意,出口每句话都是恶意分明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