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饮吧或咖啡馆里的人们热烈谈论着“花礼祭”,并渴望申请到留给普通市民的那部分去往主殿的观礼资格,作为南国一年一度的最重大盛典,这样的热忱每年有之、正常不过,但很多店家在言谈中宣扬着食欲、客人们谈论着色泽与胃口、并故作神秘地描绘着对于隐秘滋味的期待。
范宁还在一些地下酒吧里嗅到了迷乱的气息,身着清凉的年轻男女于灯光下舞动宣泄,包厢和丝帘内的肉体们在纠缠索取,音乐和碰杯声中夹杂着压抑而畅快的无休呐喊。
一直到了出西边城郊的某刻后,范宁才觉得自己钻入了某道无形的帷幕,城市里的香水味和鼓点声从耳边消退安静下来。
回想起一路的穿行停留,要说这算异样的变化,他又觉得有些少见多怪,别说在南国浓情蜜意的盛夏,这些场合和景象在提欧来恩的某些地方也俯拾皆是。
但总之,让她们提前离开这里,会是对的。
在狐百合原野的虫鸣和蛙声中,他回到了位于史坦因纳赫山脉尾脉的托恩故居别墅。
此时已过午夜,两侧花圃里沾着反湿的水珠,老式的香脂木豆深褐地板一尘不染,房间内的米黄色灯具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只是原本有些热闹的气氛现在全部落空了。
远洋行旅的瓦尔特一家和两位小姑娘清走了所有的随身物件,看样子瓦尔特也遣散了管家、厨师、听差、车夫、园丁、所有仆人和浣洗工。
效率挺高,不过这也是范宁自己交代的。
偌大的别墅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
范宁最初还带着点兴致给自己泡了壶茶,往会客厅面前的长茶几上一搁,又在储藏间寻了些浆果点心,整个人往簇绒沙发上一坐并翘起了二郎腿。
但不出十分钟他便站起了身往盥洗室走去。
倒不是因为什么百无聊赖。
事实上范宁的性子是最耐受孤独的那一类男生,只是在深夜里一个人实无必要在这儿消遣时间,唯一的去处选择,只有洗漱上床就寝。
一夜无话,梦境也是稀疏澹薄。
世界净洁之时,日出,鸟声如洗。
由于范宁前夜没休息,这下可能是睡得稍微久了一点,等自己醒来的时候,透过窗灵的日光已经照得身上发烫了。
“哗啦——”凉水扑面。
洗漱完的范宁披着睡衣、敞着胸膛、踩着拖鞋懒懒散散地走出盥洗室。
他直接推开了起居室后门,准备下楼抄近路往纳易加湖边转转。
但当他继续推开走廊上第二道通往庭院的门时,整个人瞬间怔在了原地。
微风在吹,鸟儿在叫,色彩缤纷的花丛中蝴蝶飞舞。
一袭澹蓝色衣裙的夜莺小姐在清水池边的秋千上晃荡。
她嘴里轻声哼着《美丽的磨坊女》第一首的旋律,看到站在门前台阶上的自己后,愉快地笑着抬手问好:
“早安,老师。”
范宁站了足足超过十秒才迈出步子。
走近后,少女用脚蹬停了晃荡的秋千,与他四目相对。
“露娜呢?”范宁羊装平静问道。
“她在小餐厅里做早点,刚去,一部分,玫瑰花酱饭团和草药茶。”夜莺小姐笑意盈盈地仰着头,“你不是总觉得厨子揉出的口感不如她的软糯么……”
她说完后,看到范宁似乎想坐下来,又稍稍腾挪身体,让出了一个位置。
范宁在秋千落座后,起初随手扯下一片花瓣,摊在掌心沉默着端详起来,但思索了很长时间后,眼里的困惑之意越来越浓,最后俯身抱头。
“老师?……”
安担忧地看着他,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得小心翼翼地把一只手虚搭在他背上。
良久后范宁坐直身体,脸色似乎已经恢复平静。
“最近有做了什么值得一说的梦吗?”他问道。
“有!就昨晚!”安当即开口,神态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我梦见你安排我和露娜一起跟着瓦尔特师兄去北大陆,还马上就要我们动身,而且奇怪的是露娜也说她做了类似的梦……”
范宁眼神中流动的光芒凝滞了起来。
夜莺小姐拉着自己一束黑发,嘴角噙着笑意:“我好复杂好惆怅呀,觉得这是改变人生轨迹的机遇,又舍不得走这么突然这么快,觉得自己应该提要求‘老师不走我也不想走’,但又觉得怎么能不听老师的话呢?…然后,就这么登船离开了,还好是个梦,感觉醒来时我都还在纠结懊恼……”
“老师,你怎么会问做梦的事情呢?难道你知道吗?露娜更早些告诉了你?”
“你最喜欢《诗人之恋》的哪一首?”范宁凝视她的眼睛。
“第五,《愿我的灵魂沉醉》。第九,《笛子在奏,琴声悠扬》。”少女用双脚轻轻拨弄着摇曳的花丛。
范宁微微颔首,然后缓慢站起身来。
没有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