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范宁终于抬头侧身,看向全身浸没在蓝紫色光华中的少女,“夜莺小姐唱得很好,我很喜欢。”
呃……被表扬后的安一方面心旷神怡,一方面额头也在冒出黑线。
评委们不是在看,双方有没有什么自证的内容可以先说的吗?
老师当然觉得自己学生唱得好啦……
表扬我的话可以回去再说啦……
一直沉默的吕克特都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道:
“舍勒小先生,事关最终结果裁定,大主教的意思是,先让二位在广大听众面前作个意见陈述,比如对于适才异象的论证,或对于评定方式的建议。”
范宁瞥了一眼吕克特右手边的几处席位:
“几位远道而来的长官,怎么今天又没有指导意见了?”
今晚全程都没表现出什么存在感的何蒙,听到舍勒这语气,还以为他是在借机揶揄讨论组考察瓦尔特一事,想到他的性格也澹然置之,低沉笑了两声开口道:
“讨论组尊重音乐人才,也尊重艺术规律,‘唤醒之咏’要实事求是,‘名歌手大赛’也是自然如此了。”
……奇怪啊,特巡厅这帮人还真不在乎,是“舍勒”一方还是“塞涅西诺”的愉悦倾听会一方斩获名歌手头衔、并顺势取得主持“花礼祭”音乐典仪的可能性。
……嗯,也不是不在乎,而是完全让其自然竞争,更能收割民众爱慕者获胜。所以教会作为主办方,对待争议也变得自由不定、还让当事人作陈述,这和特巡厅的态度有关?
其实不凋花蜜的灵性联系感应,早已让范宁心中有数,刚刚不过是一番态度试探。
和特巡厅短暂交流完后,他便点了点头表示知悉,随即瞧向自己的学生:
“累么?”
夜莺小姐迟疑片刻,老老实实说道:
“站着有点累,高跟鞋穿久了不舒服,还有点口渴,凉饮喝干了……”
范宁“哦”了一声,转回正对钢琴,继续在乐谱本上书写起来:
“那你自己考虑吧,保护嗓子比拿个小破奖重要,能唱可以再稍微唱几句。”
小破奖……听到这比拼到深夜、众人争论不休的赛事被舍勒如此称呼,在场众人不禁心中一阵狠狠抽搐。
一旁的芮妮拉眨着眼睛摇着头,作出一幅“难以理喻”的表情,而夜莺小姐脸上绽出发自内心的清澈笑容:
“谢谢老师关心。”
“还可以再唱唱,不过这个难道……”
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听到一半的范宁就随意把笔往边上一扔,右手直接撑开八度,在中音区的两个g音上极速反复地敲击了起来!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之前那个优雅孱弱的诗人形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范宁此时噙着一丝冷热难辨的表情,手掌拍击触键间残影纷飞,密不透风又雷霆万钧的三连震音,直接如滔天洪水般朝听众们勐灌了过去!
这第一下,就拍出事了!
就像有人一巴掌打到轻薄的木板上,震起了上面铺满的沙砾——整个歌剧厅复燃的花束,这一下全部被这个八度g音,给震得火花颗粒从里面抛飞了起来!
看着漫天如扬尘般乱飞的桃红色光点,听众和评委们顷刻间惊呆了。
“sol/la/xi/do/re/mi,re——xi——sol!——”
左手在震音第二小节加入,g小调音阶极速上行六度,再以顿音记号调跃回落,动机如此间隔反复。
骇人夜幕之中,森林冷风飒飒,马蹄风驰电掣,惊恐的呼救声三番五次地从黑暗深处传来!
从群岛返程时老师在火车站弹过的曲子……听到前奏的夜莺小姐即刻间会意,她顷刻间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和呼吸,提起冷酷的笑容旋走而唱:
“这是谁在黑夜和风中奔驰?是那位父亲带着他的孩子;
他把孩子抱在他的怀里,他把他搂紧,为他保持暖气。”
范宁此番所弹奏的,正是舒伯特最具代表性的艺术歌曲——《魔王》(erlknig)!
这首采用歌德同名诗作为文本的歌曲,舒伯特在完成它时只有18岁,被编为自己作品的第1号,全曲一气呵成、气势宏大又难度惊人,演唱者须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分饰四角,通过不同的音调和唱腔,扮演出叙述者、父亲、孩子及魔王四个性格完全不同的艺术形象!
前面十多个小节,夜莺小姐还在闲庭信步,以抽离的旁观者姿态陈述画面,而一转眼,她就开始东张西望,表现着生冷迟钝的父亲和惊慌失措的儿子在逃难中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