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慢慢大了。
天上汇集的阴沉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 透明的雨水从倒扣的乌云里间坠落,砸在一个红色的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雨声。
横滨的某个无人小巷内, 一个红发少女正撑着伞,乖巧地蹲在一个敞开的纸箱里。
纸箱的尺寸不大, 只比常见的装矿泉水的瓦楞纸箱稍微多出一点规格。
略显逼仄的空间,让蹲在里头的少女不得不小心收敛起手脚,为箱内的小生灵腾出更多位置。
不得不说,这个画面实在有点奇怪。
一个大活人撑着小红伞,跟淋湿的幼犬似的,缩在路边废弃的纸箱里。
如果这时候,有谁顺手在旁边竖一个牌子, 在上面写上“请收养我吧,我吃得少”之类的文字, 以某个鬼差少女的容貌, 说不准真会被好心人, 捡回家也不一定。
……当然,在这以前,被不怀好意的家伙盯上的可能更大。
百米开外的街对面, 下车大步走来的中原中也, 清楚地看到有一伙人正聚在角落,鬼鬼祟祟地小声讨论着什么。
他们目光游移, 猥琐的眼神遮掩躲闪, 自以为隐蔽的,间或飘向三子的位置。
而此时, 红发少女仍一无所知地举着伞, 低头认真地瞅着箱内,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啧,那个笨蛋!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抓了抓颈侧的发尾,活动了下手指,沉着脸走向那伙人。
顺带一提,这已经是赭发少年一路走来,遇到的第三拨人渣。
自从港·黑在龙头战争中胜利,接管了横滨大部分黑色势力之后,这个龙蛇混杂的城市,治安竟然诡异地上升了一个台阶。
但这决不意味着,一个容色出众,在某些人看来属于“上等品”的年轻小姑娘,可以在夜幕降临时,蹲在小巷子的纸箱里,扮演行为艺术。
从这些冒出来的宵小数量来看,足见他们对三子有多满意。
将最后一波垃圾踩进垃圾桶后,厌烦了收尾的重力使咋舌,决定从源头掐断这种没完没了的奇怪钓鱼循环。
赭发少年双手插兜,踩着雨水,走到了三子身边。
“你在这做什么?”
中原中也低头,俯视着眼前的小红伞,开口问道。
赭发重力使的嗓音在安静的小巷中突兀响起,带着少年与成年期间特有的干净和磁性,在哗啦作响的雨水的衬托下,显得有点失真。
像是被来人的声音惊扰,那柄小红伞微微颤了下,而后向左侧倾斜移开。
积蓄的雨水顺着伞面滑下,在小巷子里溅落出一地雨花。
伞下的少女闻声抬头,露出脸颊边沾染了湿气的红发,以及在看清来人时,因为惊喜而骤然发亮的祖母绿双瞳。
“啊,中原老师,好巧!”
三子蹲在纸箱里,元气满满地对许久未见的熟人打招呼,
“好久不见,最近生活还顺利吗?”
少女熟稔的态度让中原中也不自觉一顿,跟着脱口而出:“托福,还不错……”
话才说一半,少年猛得回过神,现在可不是叙旧的好时候,
“不对,差点被你绕进去了!”
中原中也偏头痛似的扶额,指了指三子现在的奇怪模样,
“你确定要保持这个姿势和我说话?这是在做什么,行为艺术?”
“恩?”三子不解地眨巴了下眼睛。
两人就这么‘你看我作甚,我瞅你有病’,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后,三子终于从中原中也一言难尽的目光中反应过来,笑哈哈说道,
“不是啦,我就是一不小心被封印了。”
中原中也:“?”
什么印?
一瞬间,赭发少年露出了看笨蛋的眼神。
大抵是已经预估到,再问下去,也是没完没了的车轱辘对话结局,中原中也索性放弃了询问,直接大手一声,准备将某个蹲在纸箱里的少女拎出来。
哪里想到,像是看穿了赭发少年的意图,三子在对方出手时,先一步竖起手指在唇前,做了个小声的姿势。
“嘘,再等等,中原老师。”
红发少女说着,示意地低了低头,指向箱内。
什么东西?
原本不耐烦的中原中也竟然真的停下了拎人的动作,转而上前两步蹲下,朝着三子手指的位置看去。
下一刻,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有点惊讶的表情。
“这是……?!”
——被小红伞遮住的纸箱内,正有一只成年的黄狗蜷缩在少女的脚边。
黄狗的腹部随着呼吸起伏,旁边围着几头看上去刚刚出生的幼犬,皱巴巴的,正眯着眼,仰着头接受狗妈妈的舔毛。
刚出生的幼犬不能受风,于是它们几乎是有一只算一只的被狗妈妈叼起,塞到了红发少女的裙摆底下,只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
乍一看去,就跟长裙裙摆边突然长出了一圈黄色汤圆似的。
这样的场面,倒是很贴合红发少女一分钟前所说的——
一不小心,被一群萌物封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