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连败两局、停手暂歇。豪迈一笑愿赌服输,扔下手中棋子朝旁使了个眼色,喝茶那人忙起身向北宫行止行了个大礼。
“多谢昱王出手相救!”二十出头、六尺身高,气势刚键似骄阳、出言冷硬如寒霜。身姿英挺、眉锁虎目,是个血性男儿。
“相救?本王不记得救过谁!”北宫行止看此人面生。望向梁王露出笑意,来者何意都是心照不宣。
“哈哈哈……无妨!这是内子娘家人,姓伊单名一个奎。我新提拔的副将!”声如洪钟、腰披环甲,虽瘦却霸气犹存。塞北勇猛莽夫多、诗情画意少,他在那儿一待数年,都给活糙了。回来就手痒拽着皇侄先杀了两盘棋,熟络一下感情再谈正事儿。
“一别多年,皇叔洒脱依旧!”当年自愿上交兵符、誓要游历四海的人,最终却被困在了北塞浅滩。数日快马轻减不少,性情未变脾气倒是有所收敛,依然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豪爽豁达的小叔叔。
“好茶!”梁王三杯灵茶下肚,浑身热汗急流,风寒去了大半。拍着北宫行止的肩头满眼欣慰。燕王妃母子中毒之时他从北地寻了成批药材最终却没起效用,今日看见眼前人病去如剥茧、脱胎换骨不似从前,一时热泪更咽。
“老了!”本以为北地一去从此生死一别,哪曾想在他巡视到珞谷要道之时收到乐遥闯下大祸,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着救人的万全之策。最后也仅余一招!此番之行若能成功,乐遥从此改名换姓而他则要痛失一名良将……深叹口气,若是如此也只能认了。伸手指着副将伊奎:
“此子是乐遥在北地时所救,两人情同手足、关系亲厚。这次可否让他们在临终前见上一面。”北宫律心痛,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乐遥是伊太妃临终嘱托,自小就长在他身边。骨骼惊奇、聪慧过人,想法更是异于寻常人等。虽无血缘但却甚过亲子,是他心尖上的宝贝。早知今日有这下场说什么也不会随了她寻人的意愿,心下一横、割舍不了只能兵行险招。
“皇叔应该清楚,这件事圣上要给于家交代,我也无从插手!”北宫行止记得言千金曾在梁王手里吃过亏。这次梁王来的突然,是为求人还是另有打算……两人一时沉默,气氛略显尴尬。北宫律本想上门探路,眼看说情没戏便索性直来直往。
“唉~当初是我眼拙了。”没看出来那言匹夫的嫡女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为了那不孝子他算是把左相府的人都给得罪光了,如今哪还有脸去上门求人。
“不如你替我问问昱王妃,皇叔就这么一个女儿,什么条件……任由她开!”北宫律提着口气,没有比这情况更糟了。若救的了人他自愿散尽家财……
“皇叔严重了,救人之事我虽插不上手但安排你们见面倒是不难……”人他是救不了!梁王此行求的是风家,言千金就坐隔壁,这园中交谈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
“好,见面也行!”北宫律拍腿咬牙一锤定音。他没指望风家真愿意出手,能等到这句话已是知足。大理寺青庭狱不是收一般囚犯的地方,纵使他拿出梁王的战功也换不来随便出入的权力。
“皇叔既然回来了就先多休息。待我稍作安排,乐遥的事情急不得。”北宫行止薄唇淡眉不动声色,依旧如下棋时那般不瘟不火。让梁王一时心中没底,刚说好的见面,这是又没了准信儿?
“休息?!……哈哈哈,那行!反正我此次行踪隐匿,家有不孝子看着也心烦。我今日就住你这里了。”说着一个屁顿儿坐回了原位、气的发抖。他哪儿还有休息的时间?乐遥的事都火烧眉毛了,可他急人家不急!隔壁那位更是不急!
“啪!”气死他了。后槽牙都快磨掉了。他心知这次送信是言千金所为,他承了这份儿情、埋好的坑等他,他也跳了……怎么还在这儿给他打马虎眼儿!怪不了别人,只气他怎么会有这么个软硬不吃的惧内侄子!
北宫行止淡笑不语只管喝茶,言千金曾答应过景休会保人,估计也早有对策。多说无益,至于需要什么筹码还得看夫人的心情了。
看似僵持之时,一人单膝跪地。
“求昱王开个恩典。离乐遥郡主大限也仅余两日,不知今夜能否安排我们见上一面。伊奎受此大恩,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眉目硬朗的少年,低头抱拳更咽恳求。让正打算再拖个一日的北宫行止有些尴尬,不逼急了事儿不好办……哪知正准备开口,突然一道银光从墙外滑过,银月开始躁动不安。
“好吧!皇叔暂且在霜华殿住下,今晚我们先去见人。”安抚了银月,北宫行止也不多停留。态度转变过快,让梁王主仆还未作反应人已往前院而去。
“王爷!昱王,这到底是几个意思?我们……”伊奎虽有些木讷却也看出了怪异之处。梁王抬手阻止,望着北宫行止消失的方向愁眉不展。心中隐隐生出不安。
宏裴上前见礼后,陪着两人去了侧殿休息。
…………
“老狐狸!”摸着笨重的炮筒,言千金半天吐出三字儿。北宫行止也是微微诧异,没想到皇叔把心头宝都甘愿掏了出来。
“将军炮,是北塞外族制造。军械库里照着仿制了几台但样子都不是太美观。这件应该是原装的。”北宫行止嘴角上扬,前些日子言千金在云都兵器营改造了一架弩弓他是知道的。没想到这手艺被刚回来的梁王给盯上了。
“他倒是好算计,红袖畔的地契再加上这些虎狼物件儿就想换取风家一个保命的机会!?”言千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一时又说不上来。
“听皇叔说,乐遥在北地曾救过一人。姓伊,今夜也一同探监。”两眼盯着心上人生气的小表情,一刻也不想错过。
“恩?……梁王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言千金拍了拍粘在手上的灰,让风嬷嬷将这些东西先挪去后院。
“算盘自然是有,晚上便见分晓!”北宫行止神情自然,语气笃定。
“他可别在于家眼皮子底下再动干戈。”言千金一挑眉,之前让风绯璃带给于家的信还未收到回音。也不知道暗中跟着景休来云都的都是些什么人?丧事上没见有半点儿动静,就这城府深不见底,不愧是四大家族里出了名的息事宁人。北宫律可千万别傻乎乎的一头撞上去!
“何以见得?”北宫行止饶有兴趣的问道。
“风家悬济医馆十年前易了主,隐于人后现在怕是独占鳌头成了西沅各大药商的老东家。”言千金近日为景休培育灵药,基本上将各大药商的稀世灵药摸了个透。经商她不擅长,识药可以说是门儿清。什么药长在什么地方?从哪边儿运来?如何培育?空气里一过她已了然于心,何况都是些普通药材。
“难怪!”北宫行止想起了之前寻找解药时的艰难,风家介入后才有所好转。经此一事,于家被列入了昱王的黑名单。
“看来,今晚怕不得安宁了。”梁王什么脾气?也是个护短不要命的!探监这么好的救人机会,他怎会轻易错过,搞不好可能闹出大动静。
两人一对视,北宫行止去吩咐宏裴关注梁王动向,言千金则先一步去了青庭狱。狱门口碰上跌跌撞撞的言修远,一个大活人整的似霜降的茄子般无精打采。衣衫褶皱、青丝蓬头沧桑不少。往日的「天下第一才子」的脸都快瘦没了。那儿还有什么陌上如玉的公子样整一个醉鬼!
“你在这儿做什么?”本想绕道而行的言千金,终是现出身形问向狱外徘徊之人。言修远没想到日落西山了这鬼地方还有人在?一时吓得酒醒了七分!
“我,我路过!来看看……”说话吞吞吐吐、走路东倒西歪,一副言不由衷的心虚样儿。
“没事儿就别待这里,言陶忧应该不会喜欢左相府被卷进来!”知道这个庶弟与景休关系不错,一时郁结在心也能理解。不过若因此做出些出阁傻事可就得不偿失。言修远猛然抬头对上一双皎洁如月的星湖,说者看似凉薄听者却觉暖心。没料到言千金会好心提醒他。
“我真的,就是随意来转转。”两颊通红,说出的话底气不足,似是借着酒意打幌子在装作强辩。
“哦?姑且信你。今日我没看见你,你也未出现在这里。”言千金话不多说点到为止,提步就走。
“……嫡姐……”言修远不知不觉喊出声来。前方的脚步略停,回身劝道:
“回去告诉你娘,知州杨家别依附错了对象。有些家族是很强大,但终归不是常驻也非本家。我可不想到头来让父亲大义灭亲、先祖蒙尘!”
“你!你是如何得知?……”言修远吓的不轻,他是有意出现在这里但没想过要害谁。自小接触于不凡也是因机缘巧合,虽有私心但也从未真正想加害于他。可最终事情为何还是往他最不想发展的方向而去……
“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去告诉杨夫人重要关头,脑子放清醒一些,选对了、别犯混!”她言尽于此。风绯璃说当初风家生意场上似有杨家人插手虽不显眼但很关键。她姑且当做知州杨家是为这位没坐上正房的姑娘出气,不做他想。言修远瞬间如被针扎破的气球一般,整个人松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