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时间过得还真快!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想着我们以前还是光着屁股到处跑的娃,现在都是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都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身不由己了。人这一辈子啊!还真他妈的是像个群众演员,刚出完字幕演出都结束了。”
阿达的话让魏庭有些吃惊,这个当年桀骜不驯的□□头子,何以也开始会感慨起人生来。阿达那只残缺的右手一定藏有太多的故事,只是故事的背后是阿达不愿提及的痛苦,魏庭也没有揭开伤疤的权利。
魏庭抑制住内心的好奇,问道。“现在和你有来往的同学还多吗?”
“不多,也就那十个八个而已。不过他们只要有空,就会上我这来聚聚。”
说到这,阿达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似乎这个店能成为老同学的聚集地是件很光荣的事。
“哈哈,他初中都没毕业,还能有十个八个的同学就算不错了。”陈昌平调侃道。
魏庭和阿达呵呵一乐,竟然都觉得陈昌平这话有道理。
“六幺呢?他有来过你这吗?”谈到老同学,魏庭不自觉就想到了六幺。
“当然来过啊……”
见魏庭指名道姓问起老同学,阿达来了兴致,可是又觉得六幺的故事简单得似乎一句话就能概括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达弹了弹烟灰,仿佛六幺就是指间掉落的烟灰,轻盈得无声无息。
“不过自从他去年出事后,就一直没见到过他。听人说好像去外地打工了吧?”阿达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两下,又补充了几句。
“六幺去年到底是出啥事了?”
“咳咳,他去年不是帮万子麒建地头水柜嘛。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看的图纸,竟然看反了,水柜挖成了个蓄水池。听说光人工费都亏了二十多万……”
“亏那么多!一个地头水柜也不至于吧?”虽然昨天听万子麒谈起这事,魏庭就隐约感到结局不妙。阿达的话还是如同一枚炮弹在魏庭的耳边炸开。
魏庭知道二十多万是六幺扳着手指头都数不到的数字,换成等量的钱就意味着六幺可能会倾家荡产。
“你又不是不知道万子麒当书记的那个乡。他妈的山上到处是石头,设备也上不去,全靠人一点点的挖,能不耗人工么?要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才亏了二十多万,就是他死鬼老爹在天有灵喽。”
想到昨天万子麒也说他也在找六幺,看来六幺的亏损真有可能不止二十多万,魏庭不知不觉认同了阿达的猜想。见阿达不清楚实际的亏损,魏庭也无心再追问具体的漏洞,只能问些阿达可能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挖了多久才发现搞错的”
“不清楚,估计怎么也得有三五个月吧。”
“哦哦。那后来是谁发现搞错的”
“听说是万子麒。”阿达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在烟头上狠狠地踩踏了几脚。“嘿!出了事以后也没谁见过六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这个小县城,这种事情传言都是满天飞,鬼知道哪个说的是真的。”
“哦哦。”
见阿达对这事也不甚清楚,答案也模糊起来,魏庭也断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端起酒杯和阿达表兄弟两个碰了碰,狠狠地闷下了一大口。
“六幺那脑子本来就不好使,干嘛想着去接这种活呢!”放下酒杯,魏庭随口感叹了一句。
“这就是命啦。命运的事,谁他妈的又能说得清楚呢!这世上,想不通的事情都多了去啦!”阿达又呲了口酒才放下酒杯,吧嗒吧嗒嘴继续说道。“就像我那死鬼老爹,脑子再好使有鸟用,还不是被忽悠得落了个自杀。他要是能死皮赖脸地活下来。至少我他妈的也不像现在这个□□样啊。”
“也许吧。”魏庭怔怔地望着前方,眼神呆滞,面露伤感。
阿达知道魏庭和六幺打小就感情深厚,见魏庭黯然神伤的样子,从桌上的烟盒里抖出两根烟扔到魏庭面前。“算啦,不说这事。命运这东西也不是我们能说得清楚的。说多了还影响喝酒的心情。”
魏庭苦笑着,拿起桌上的烟,递了一根给旁边的陈昌平,随后再自己点上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
阿达点上烟后,美美地吸了一口,吐着浓烟问道。“你这次是回来办事,还是特意回来玩的?”
在阿达的眼里,忘掉伤感最好的办法就是吐几个烟圈,换上开心的话题。
“回来玩的。儿子现在跟老人在市里读幼儿园。回来看看老人小孩,顺便走走亲戚朋友。”阿达对万子麒的不屑,让魏庭只好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并没有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嗯嗯。不错,说明你还没忘本。是该多回来走动走动啦,要不感情都生疏喽。”
魏庭嗯嗯的点头,赞同阿达这个说法。
六幺的事在阿达的嘴里像烟圈一样轻松地吐了出去,在魏庭心里却成了难以下咽的苦酒,沉甸甸的堵在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