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夜深,月朗。
胡三太公冷然坐在家门口的一张竹椅上,一双眼睛似开似合。
他头发蓬松,虹髯环首,衣衫破烂,一身腥臭,数丈之外便可以闻到。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向来不修边幅,就连他的关门弟子洛桥楠都嫌弃地叫他老叫花子。
此时的他,魁梧的身子已经塞满了那张不大的竹椅,一双手平放在左右椅把上面。
那双手经脉分明,手指与手掌间生满了老茧,看起来是十分的结实有力。
灵狐宫上下都知,这胡老太太善用法术,胡三太公善用体术。
但此时的他看起来却与传说中的高人一点都不像,结合他身子后典型的农家小屋,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农夫。
知道他往事的人都已经老了,灵狐一族更是只剩下胡老太太,也就是胡三太公的大姐知道他的过去。
他曾穿着最华丽的衣裳在中原各地结交各种各样的美女,也曾闯过最大的邪教窝子,杀最凶的邪徒。
他曾经手持一双长枪,将中原大苏河两岸所有迫害妖精的人类和迫害人类的妖精一一刺杀,遣散这些邪教徒,然后将一路上得来的钱财源源不断的送到昆仑。
可有一天,他自在潇洒的生活彻底告别了他。
那一天,灵狐宫上下所有的狐狸都被胡老太太安排在重要的卡口抵御被妖神东皇太一逼得慌不择路,蜂拥闯入昆仑雪境的荒兽和魂魄。
那一战,他杀了很多荒兽,也击碎了很多魂魄。
但那一战后,除了教授他的外甥洛桥楠外,便再也没人见他用过他的那双银光灵狐枪。
也许是在外累了,他觉得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像他这样的一个人,仇家当然也不会少。
想杀他的人很多,但敢闯入昆仑,去找他寻仇的人却很少,可敢杀又有本事杀了他的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虽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进了昆仑,前来杀他,却都一一伏尸在了他的外甥,也是他唯一的徒弟洛桥楠的枪下。
此时,他的那双银光灵狐枪就插在他椅子的两边,那是他伸手可及的地方,枪杆深嵌在了泥土之中。
他实在不希望让自己亲手搭建的小屋有血腥味,只是今夜,他好似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现在的他,正准备要杀人,也许也会是被人杀。
此前,他从来都不相信有谁能杀了自己,可是今晚的他,敏锐地嗅到了令他作呕也是他最讨厌的蛇腥味,他的这份信心,也因此动摇了。
因为他知道,今夜悄不声息潜入昆仑之境的,不是凡间普通的修真者,而是一条蛇,一条可以操控雾气的蛇。
昆仑雪境的夜晚常年有风,可今晚的风却一点都不急,相反,此时的风柔软的就像是情人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双银光灵狐枪的白缨。
他小屋前的空地上斜插着两根高高的竹竿,竹竿的顶上各悬着一串五个的白纸小灯笼。
小灯笼亮着光,灯光下,白缨白得犹如这昆仑的雪。
两串小灯笼在两根竹竿上被风吹着轻轻摇曳,灯火凄迷间,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
天上有月,月撒人间,照在院落,亮堂堂地照在胡三太爷的身上。
忽然,院子里生出了白雾。
这一丝丝,一缕缕的白雾凭地升起,悠然地漂浮在苍黄的灯光中。
胡三太爷发觉了,却又假装没有发觉,一双眼睛欲开还阖。
白雾越来越浓了,冷雾之中攸然多了两道碧绿色的光芒。
这绿色的光芒好似两只萤火虫一样在冷雾之中悠然飞舞。
突然!这绿色的光芒停止了下来,也在这同一时刻,胡三太爷方才坐着的竹椅,突然间片片碎裂。
神奇的是,在那一瞬间,他体内的炼气有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由体内发出围绕着身体周围流传,一个身子好似铁打的一样。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破碎的竹椅前,瞪着眼睛,看着白雾,问道:“你就是雾蛇?”
胡三太爷洪亮的语气,霹雳般传向白雾,藏在白雾中的雾蛇听言,不由得一怔。
那雾蛇只一挥手,白雾散去,胡三太爷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有着娇嫩的瓜子脸,身穿一件米白色掐牙蝴蝶暗纹花软缎直领通袖比甲,逶迤拖地乳白色弹墨金枝线叶撒花裙的女子。
胡三太爷抬起手,指着雾蛇说道:“若是放在二百年前,你的样子,一定会很招我喜欢,特别是那辫子,我喜欢把头发扎成马尾的女子。”
雾蛇抬起肤如凝脂的手轻轻地抚了抚镶丝棱花的青玉步摇,讷讷地看着胡三太爷,她的每次出场都只有令对方惊讶的,可是现在对方一开口,竟然就直接说出了她雾蛇的身份,这在她,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她见胡三太爷一直在盯着她,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