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这头面壁思过的“逆子”早已逃出生天直奔半徐堂,虽说江淮一带建置不比京城,但物产富饶,民风淳厚,整个江南地区的漕运物资都需经两淮转运至京都,江淮道首府央州,更是十州八县之交,盐铁转运使常驻之地,天南海北的歇脚客,便都聚在这央州四不管的半徐堂中。
“小二,上壶茶!”
“好嘞客官,您稍后!”
一会功夫小二便端着盘风风火火上来了,张真将人拉住。
“喂!我问你,近几日可有从西夏来的商队住店?”
“客官问这个作甚?”
张真从兜中掏出几两碎银拍在桌上,“你说便是。”
小二左右顾盼,将银子揣进怀中。
“这有倒是有,可我得跟小公子提个醒儿,眼下朝廷对那地儿戒备的很,但凡跟商运,尤其盐铁粮沾点关系的,还是少问,少说。”
张真笑笑,便又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您看您,这,小人只怕无福消受。”
张真领会,便不再为难于他,放人走了。
张真心下摸索,这半徐堂统共也就甲丁两处分堂,他打小就在这片混迹,既然知晓有西夏商队来此住店,上上房掀掀瓦,偷听一二,找人也非难事,只不过这半徐堂明面上看着不过区区两处分堂,可麻雀虽小五却是脏俱,这肝是肝,脏是脏,分的一清二楚,甲丁分堂共天地人三等,这三等下分别又有天甲天丁地甲地丁人甲人丁六等,每等下设四十八客居,照这么找下去,且不说这腿吃不吃得消,这商队,估摸着也早就人走茶凉了。
就在张真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得前堂吵闹,张真寻声赶过去,原来是两个江湖客在扯皮,四周围了一圈看客,一人说另一人偷了自己的银子,另一人打死不承认,非说自己刚进堂子,压根没碰着这人,张真一瞧,心生慧智,机会来了。
“哎哎哎,都让让,让让!”
张真从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上前一把拉住那位“偷银子”的黑脸大汉,对方一见来者不善,连退好几步。
“你谁啊你!”
周遭碎语纷纷,有人认出是张家小公子,也不敢高声言语,被偷了银子那位更是一脸莫名其妙,心道这是哪条道上杀出的程咬金。
张真指向自己,“你问我?”说着一脚踩上旁边凳子,指着被偷银子那位道:“本大爷是他亲戚!”
四下里议论声更大了,张家乃名门望族,什么时候多了个混迹江湖的亲戚。
张真逼近一步,伸出手道:“银子!”
那人瞠目:“什么银子!没拿就是没拿!”
这时旁边有人喊道:“还是快拿出来罢,不然到了衙门,即便你没拿也变成你拿的了!”
“是啊是啊!”
“快拿出来罢!”
四下里纷纷附和。
正僵持不下时,忽听得几声轻咳,众人纷纷寻声望去,只见自楼上下来一位女子,形容标致,绛唇不点而红,叶眉不点而黛,端的一副美人之姿,道是谁,原正是这半徐堂当家的,人称徐娘。
张真称这档口忽然贴近那位黑脸大汉,道:“大哥,陪在下演出戏,事成十两!”说罢跃跃欲试搓了搓手掌,可待小爷今日给各位演上一出无中生有。
“什么事儿啊闹闹嚷嚷的?”,徐娘迈着步子款款下了楼梯,满头银针似的坠饰一晃一闪,颇为渗人,早年言传这徐娘也是出落大家,淮南出了名的娉婷闺秀,后因家族没落了,不知怎的竟阴差阳错成了半徐堂的一把手。
此时张真跳出来,大喊道:“这贼子偷了我表亲的钱财,赖着不给,还请徐娘娘下来评评理!”
“哦?”,只见徐娘走近张真打量了半晌,似要辨出个美丑胖瘦来,张真何等不要脸的人物,那是十岁能将《玉娇娘》个中情节倒背如流的浪荡才子,却说这会两人对视,端的脸不红心不跳,就差上下其手,眼看两张脸就要贴到一起,众人呼吸都紧了,徐娘突然将移开半步,大笑起来。
“张小公子,你脸红什么?”
“嘿嘿,我正经人,徐娘娘,你说这人怎么着吧?我打进堂子就瞧他混在西夏来的商队里,贼眉鼠眼的,瞧着不是什么善客。”
众人一听这话,都避嫌似的走的走,散的散,闹哄哄的离了堂子。
“哎呦,西夏来的!”
“散了散了,这戏看不得。”
“别看了,改日再让军爷一并扔牢里半条命都没了”
黑脸大汉恼羞成怒,上前揪住张真的领口:“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才是西夏来的,你全家都是西夏来的!”
张真将那人拍开:“好好说话好好说话,怎么还骂人呢?”,张真凑近,朝对方使了个眼色,我说大哥,配合着演出戏而已,十两银子便是你的,你不妨问问丽春院的头牌去,唱一天的曲儿他能能赚十两吗。
“行了,”徐娘一副懒倦之姿,靠着旁的椅子坐下,转而朝小二扬了扬绣帕,“来福,去,把天丁字房的那户叫过来。”
小二一阵哐哐铛铛上了楼,半晌不见个回信,张真瞧着徐娘,肤白若羊脂琼玉,瞳比曜石唇似樱红,眼角眉梢氲的是风情万种,这要换谁娶了回家,下半辈子岂不是要醉煞在温柔乡,再不济描得画像年月里供奉观赏,怕也要乐不思蜀。